張道士啧啧歎道:“我想着哥兒也快要尋親事了,那日我見到一位府上的小姐,相貌般配,年紀倒也符合,家境倒也不錯,小道也不敢造次,因此問問老祖宗的示下。”
寶玉心中的白眼翻上了天,她想道:“原著這個張道士就指手畫腳地礙事,如今又來了。”
賈母笑道:“倒難為你費心,這孩子如今一心想着讀書,旁的事一概不管不問。且他前幾日才同我說過,幾時考取了功名,幾時再考慮這些事。以後麻煩你幫着看看,有哪家合适的,隻管來找我。”
張道士便呵呵一笑,對寶玉說道:“這位是前幾日名動金陵城的二小姐不是?”賈母笑道:“何曾名動金陵城,倒說得不得了了。”
寶玉便上來行了禮,道:“見過張爺爺。”
張道士歎道:“二小姐才出生的時候我便去看過,如今已出落得這樣了。”便對着賈母說道:“前幾日小道新得了些新奇玩意兒,特意拿來獻給二小姐。”賈母道:“哦?拿上來瞧瞧。”
逸潇隻偷瞥了一眼寶玉,見她仍舊波瀾不驚,心中不覺有些怅然。張道士将一堆寶器放在托盤上,隻等寶玉去挑。寶玉此時的注意力卻完全不在這上頭,她隻注意到一雙陰暗的眸子,在殿内角落裡發出幽幽的光。
她唯恐看錯了,又看了好幾眼,那人見寶玉注意到他,竟然全無半分躲閃的神色,反而從眸中生出幾分挑釁和審視來,更加專注地打量着她。
寶玉被她盯地渾身不自在,衆人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張道士率先發話道:“去,你在這裡看什麼熱鬧!”那人眼眸忽閃了一下,便向角落深處退去,消失不見了。
張道士對寶玉笑道:“讓小姐見笑了,小道不懂規矩,帶出來的新人也不知規矩,還請見諒。”
寶玉因問道:“這是剛來的道士?”張道士笑着說了聲是,仍舊示意寶玉選一件寶器。寶玉不知怎得,有些心煩意亂,見了這些缤紛絢麗的珠寶,倒覺得無甚意趣。又擔心拂了張道士的面子,惹得賈母不開心,便硬着頭皮在托盤裡翻了一下,并未找到原著中的金麒麟,反而是見到一對玉石犼,十分不協調地存在于玉佩、金鎖等物什中。
她迅速将這對玉石犼拿出來,見上頭是玉石犼的樣子,雕刻得栩栩如生。底下卻像個印章,隻不過沒有刻字,顯然是給府裡的小姐們拿來頑的。
張道士笑道:“小姐果然是獨具慧眼,這對玉石犼确實是上上佳品,不可多得。”
寶玉想了想,笑道:“這玩意做的倒很别緻,可惜樣貌有些猙獰,我若是帶了回去,隻怕夜裡要做噩夢呢。”說罷,仍将玉石犼放下,又挑了兩支金簪子,口中笑道:“既如此,便謝過張爺爺。”
張道士将托盤拿過去,一人挑了一個。因天熱,便不多啰嗦,叫賈母等人都到二樓去,舒舒服服地看了幾場戲。
寶玉卻有些心不在焉,她四處看着,想再找找那對令她心神不甯的眼睛。直覺告訴她,這個人必然不同尋常。可是他再未出現了。寶玉便随着衆人看完了戲,仍舊回了賈府。
衆道士忙着将桌椅闆凳歸位,隻見張道士沉着臉走到後院中,不多時,一個身材高大、面色陰冷,身着道士道袍的年輕男人從暗處走出來,見張道士面色不好,開口問道:“怎麼,張道士是覺得裴某給你添了麻煩?”
張道士将面色壓下來,歎道:“你我共事這麼多年,有什麼麻煩不麻煩。隻是你如今做事更加不謹慎了,如何叫她看到你?萬一被賈家查到,萬歲爺可是饒不了你。”
裴宣化冷笑道:“不過是區區一女子,何足挂齒。”言下之意,是笃定聖上不會為了這等小事責怪他:“聖上隻是偶然動了興趣,又沒有旁的吩咐,怕什麼。”更深層次的原因,是他想測試一下這女子的膽識,尋常女子與他對了眸子,隻怕不過片刻便會敗下陣來,或是低頭害怕,或是俯首發抖,幾乎沒人像今日這女子一樣,和他對視這麼久,還不露怯的。
“有幾分意思。”裴宣化心裡想着,又想起她方才挑選寶器時不同凡響的表現,覺得今日的确有幾分收獲,馬上便能回去禀報萬歲爺。
寶玉在回程的轎子中,連續打了幾個噴嚏。襲人道:“姑娘莫不是着了風寒?”又想着今日炎熱,看樣子不是,便擡手摸了摸寶玉的額頭,見也不發燒,這才稍微放了心。
寶玉渾然不覺,隻在心裡想着今日見到的那個大膽狂徒,無聲地咒罵道:“什麼東西,在那裡鬼鬼祟祟的,看什麼看,讓老子逮到就打爆你的狗頭。”
也許是幾句詞蹦到襲人耳朵裡,她驚訝地問道:“姑娘說什麼?”
寶玉這才回過神來,道:“我何曾有說什麼。”便一笑而過,不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