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化回到宮裡,神不知鬼不覺地又換上了錦衣衛的官服,直奔養心殿中去。此時殷景誠卻不在殿内,門口迎接的小太監告訴他:“裴大人,聖上方才出去了,還請大人稍候。”
裴宣化點了點頭,靜靜地守在養心殿門前。既然小太監這樣說了,就代表皇上今天必然會回來,他閑來無事,就是等一等也無所謂。多年的伴駕使他非常機敏,皇上的行程他一概不會打聽。
一恍然已經是将近十年過去了。裴宣化還記得剛剛見到皇上的時候,他們都還是少年青蔥,殷景誠因為不受父皇重視,穿的衣服比别的皇子要破舊許多,但裴宣化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些許不一樣的東西。
那時候的裴宣化不太清楚那個眼神為什麼吸引到他,多年以後他才明白,殷景誠的眼神裡有着裴宣化内心深處同樣存在的東西——野心。
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效忠四王之中的任意一人,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殷景誠。無論經過了多少艱難險阻,這條血路終究是被他們蹚出來了。
裴宣化在殿外,直等到日落三竿,光亮下去,樹影兒逐漸爬了起來,将裴宣化牢牢地包裹在黑暗裡,他又繼續向黑夜裡倒退了一步,無邊的黑暗讓他感覺到安全。
李元寶招呼身邊的太監們将燈點着挂起來,看到裴宣化還在養心殿旁邊,不由得慚愧道:“裴大人,皇上說他去取便回,這都好一會兒了,您站了這麼久估摸着也累了,不如去偏殿等吧。老奴給您倒杯熱茶,準備些點心,您晚膳也未曾用過吧?”
裴宣化習慣了這些人的阿谀,隻是擡起手來簡短地說道:“不必。”
直到眼睛都看得模糊了,裴宣化才看到遠遠的甬道上,一個黑影身後跟着一群黑影,烏泱泱地趕過來。
殷景誠隻是暼了一眼裴宣化,道:“久等了。”說着便進了養心殿,裴宣化也跟了進去。
待裴宣化将今日探訪之事回明白了,殷景誠仿佛毫不在意,隻用濕毛巾細細地擦着手,沉思片刻方才問道:“你還沒用晚膳吧?”
裴宣化道:“未曾。”
殷景誠将李元寶喊進來,一疊聲安排了許多酒菜,他淡淡的聲音裡分明有責怪之意:“下次不要這樣等朕,該吃飯的時候要吃飯,不然胃該餓壞了。”
這句囑托倒不像君臣,也不像主仆,更像是兄弟。裴宣化看着眼前的飯菜,雖然肚子餓了,但還是規規矩矩地說道:“是。”
殷景誠拿了筷子,招呼他同自己一起吃,裴宣化猶豫好久,還是妥協了,殷景誠看着他還是紀律嚴明的樣子,便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口中說道:“你這個年紀,也沒個夫人娘子。回到家裡連口兒熱乎的飯菜都沒有,這可如何是好?”
裴宣化隻是吃飯,并不回答。殷景誠繼續說道:“方才朕去見了甄貴嫔,本想見見面就回來,哪成想她倒有一肚子苦水,自酌了幾杯,還喝多了,朕不好直接撇下她,因此回來的晚了些。”
裴宣化将口中的飯咽下去,面上忽然閃現出一絲狡黠,他低聲說道:“看來夫人娘子多也不是好事。”說完,又塞了一口飯。
殷景誠笑了笑,指着他說道:“你别在這裡說這些俏皮話,哪天朕給你指派了婚事,看你怎麼辦。”
裴宣化又不吱聲了,隻管大口吃飯,連續吃了兩碗,又喝了一杯酒,便放下碗筷道:“皇上,吃飽了。”
殷景誠點點頭說道:“這幾日你幫我繼續查探這女子,若是能發現她腰間之玉的神效最好,隻是要掌握分寸,不要打草驚蛇。”裴宣化答應了。
賈府内,寶玉正在昏昏欲睡。她看到桌上的火燭一閃一閃的,猛然間又看到了妙玉送的那個小茶杯,她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又拿起來看了一眼,并沒有半分異常之處,隻是蓋子無論是擰,轉,還是拉,都打不開。她索性将蓋子往裡推了一把,沒想到蓋子竟然凹陷到杯身中,露出一截暗黑色的内壁。
寶玉将茶杯翻轉過來,一張紙條飄了出來,打開一看,上面是清秀的楷書寫的方正字體:禮佛堂見。
茶杯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襲人的聲音同步在門外響起:“姑娘,怎麼了。”
寶玉忙說道:“無事。”心中卻掀起萬般漣漪:完了,她不知道這個茶杯是用來傳遞消息的容器,還以為是警告她守口如瓶的工具。她急得跺了跺腳——她今日還耽擱了一天!
想起妙玉拿林逸潇威脅她,她不由得擔心起來,便叫晴雯,讓她給逸潇送些東西去。
晴雯正在哈欠連天,不禁抱怨道:“姑娘,好好兒的,這大晚上的去送什麼?”
寶玉絞盡腦汁,隻是将自己尋常使用的手帕子拿出來給晴雯道:“這個拿去給他,他若問起來,就說不必過來,我已經睡下了。”
晴雯摸不着頭腦,但還是去了。一進潇湘館,見紫鵑和春纖都是穿着寝衣,疑惑地問道:“姑娘這會子打發你做什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