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潇前幾日接到蘇州家中來信,因蘇州家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族長忽然去世,喪儀舉行完畢後,幾位家族長房要分家别立,若說不喊逸潇前去,又恐外人笑他們不尊重林如海這一支,因此還是勉強給逸潇寫了信。
逸潇知道這不是小事,若自己不現身,也稱不上尊重家中族長,便寫了一封信給寶玉,說明自己的去處,即刻啟程出發了。
剛到蘇州城,見了家族中人,大家見了他自然歡喜,卻不知他所說的信中之事從何而來。逸潇将信拿出來,卻無一人承認是自己所寫。
逸潇這才覺得奇怪,他猜到金陵城中有事發生,便匆匆拜别了家族中人,急于趕回金陵城中。一路快馬加鞭,風馳電掣,隻恨不能瞬間回到金陵城中。
可還未到金陵城外,便在路途中遭遇流匪偷襲,這夥人似乎有備而來,不僅将逸潇身邊的财物都搶走了,臨行前還給了他一刀。
這一刀雖未緻命,卻也教逸潇昏迷不醒。小厮伴月将他送回金陵城中,急忙尋了上好的大夫來看病,可他還是昏睡不醒。
留在林府的紫鵑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她雖肝腸寸斷,卻也悉心照料逸潇,見他總無蘇醒的兆頭,便也灰了心,仍舊回到了賈府中。
看到寶玉殷切的目光,紫鵑完全不敢說出林府發生的事情,隻編了一句謊言。
金陵城中人都說,賈府二姑娘跳河是因為得知未婚夫昏迷不醒,加之賈府被抄家,萬念俱灰隻見才跳了河。人人都歎寶玉命途多舛。
逸潇在昏睡中,他的睫毛忽然動了動。
他好像做了一場大夢,夢裡他和父母一起生活,阖家歡樂,自是與現實中不同。他一心一意地過日子,也每日勤勉讀書,希望早日名登科甲,為家人争光。可他夜夜做夢,總夢到一個女子申請凄慘地向他求助,他隻覺得這女子眼熟,卻回憶不起來她是誰。
忽有一日,林府旁來了一僧一道,他們不管林府未邀請他們進來,竟大搖大擺地登門,在林家上下觀看片刻。那僧人忽然笑道:“施主且看,這裡是何處?”
逸潇睜眼一瞧,見他和父母日日所居之處并非蘇州舊宅,也非揚州故居,竟然是金陵城中自己買的林家小院内。
道士笑道:“施主能記得起來,也算是造化。”
逸潇在夢中,忽然察覺到自己的父母早就已經死了,他在金陵城定居的時候,是不可能有父母在的。
剛想到這裡,便見到林如海和賈敏在他眼前淡化消失,逸潇心痛間,不覺捂住胸口,吐了一口血。
僧人走上前來,安慰道:“世間之事皆為虛幻,施主與父母緣分已盡,但尚有一女子在等着你,請你速速醒來,莫要再留戀于虛無缥缈的夢幻中了。”
逸潇頭痛欲裂,聽完僧人的提示,依稀記得自己似乎有一個未出閣的夫人,他攥緊拳頭,想要讓自己從夢境裡脫離出來,用力太猛,身上的傷口都崩開了。
伴月在一邊陪着,見到這個樣子,便落淚道:“爺快些醒醒,不要自己對自己較勁了。”
逸潇猛然間從夢境中蘇醒,他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氣,眼前一片模糊,如同雲霧般散去。伴月吓了一跳,忙扶住他,低聲問道:“爺,你醒了?”
小厮修雲忙去倒了一杯水來,喂給逸潇喝了,他半晌才清醒過來,被伴月扶着,又躺在了榻上。
“最近有沒有什麼事?”聽到逸潇問這句話,修雲和伴月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回答道:“沒事。”
“好,那扶我去外面走走,許久沒有逛集市了。”逸潇從榻上勉強站起身來,對兩個小厮說。
修雲和伴月都慌了——他此時執意要出去,豈不是馬上就會知道賈府發生何事?若是真知道了,他這樣的身體狀況還能活幾天?
修雲攔住逸潇,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爺,您才遭了災,還是别貿然出去吧,先養好身子吧。”
逸潇見他二人如此,倒真停下了,低聲說道:“既如此,幫我備一輛馬車,載我去賈府看看,許久未去了。”
修雲和伴月兩人又是一陣冷汗頻出,他們竭力勸道:“爺,如今你的身子禁不起馬車颠簸,還是過些時日再去吧。”
逸潇的眼神穿過二人,落到不遠處的桌子上的一封信上,他神智雖還不算十分清醒,可已經敏銳感覺到那封書信很不同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