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略算起來,他算是皇上心中排名前五的心腹之人,這等榮耀使他忍不住飄飄然。
楊家本就不是什麼顯赫世家,楊文韬的父親甚至隻是一個不入流的縣官文書,生了楊文韬後,發現他聰明機靈,便一心教導他走上仕途。楊文韬自己也争氣,一舉考中了榜眼,由殷景誠親自進行的殿選。
楊文韬猜測,便是因為自己這次殿選的表現出色,這才入了皇上的眼。楊文韬越是在緊張的時候,越是表情自然,對答如流,給殷景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也許正是因為這件事,殷景誠才将這件事派給他。
上個月,殷景誠忽然秘密召見他,前面談了什麼都忘了,隻記得殷景誠面帶難色地說道:“賈家世代為國盡忠,從朕的皇爺爺那一輩起便有君臣情誼在,但他們現如今被人抓到了通敵叛國的罪責,想到他們的功德,朕總是不忍心直接發動清算,總得有個人先揭發罪責,朕才好處理此事。”
楊文韬猛地站起身來,恭敬道:“皇上心思醇厚,念及舊情,但賈府竟然如此狼子野心,皇上若不嫌棄,臣願替皇上做這把開刃之劍!”
這一句話,便奠定了他們之間的君臣盟約,如今賈府之事已了,就差開春問斬了,楊文韬還是嫌進度慢了些,他覺得賈家罪大惡極,應該盡快處以極刑。可他連續上書催了幾次,皇上都未有動靜。
近日宣他觐見,想必與此事也有幾分關系。
正想着,忽見養心殿的大門發出響聲,随即,李元寶的側臉從門後漏出來,他還在回身教育着自己新收的小太監:“糊塗東西,倒個茶都能灑了,還不快滾一邊兒歇着去。”
他回頭見了楊文韬,立刻滿臉堆笑道:“楊大人,請。”
楊文韬素來不喜與這些閹黨走得太近,因李元寶是皇上身邊的太監主管,這才勉強笑了笑,跟着李元寶的指引進得門去。
因時間還早,殷景誠未批閱奏章,正在養心殿偏殿用早膳。楊文韬行了禮,并不敢擡頭,隻跪在地上,等着皇帝喊他起來。
殷景誠咬了一口醬菜,見楊文韬還在地上跪着,便笑道:“你這樣跪着也不起來,倒顯得朕苛待功臣了。”
楊文韬會心一笑,忙爬起來道:“微臣自然是不能叫皇上背負惡名的。”
殷景誠随手向旁邊凳子一指,楊文韬落了座,也不說話,看着殷景誠慢慢地用完了早膳,這才問道:“皇上宣微臣前來,是為何事?”
殷景誠一邊用桌子上的濕毛巾擦手,一邊道:“也沒什麼旁的事,就是想問你,如今兵部一應事務,管理起來可還上手?若有不順利之處,或有哪些人因你之前位分低微而不服管的,一并來告訴朕。”
楊文韬卻沒料到皇上如此貼心,忙站起身,感激道:“皇上對微臣如此,微臣感激涕零。如今兵部事務開展還算順利,皇上無需擔心。”
殷景誠點頭道:“你這樣說,朕自然沒什麼要擔心的。”他站起身來,忽然像是想到了一件事,用手在半空中指着,道:“你近日連續上奏折,說要加速處置賈府佞臣,為的是何故?”
楊文韬有些摸不着頭腦,心想:“既然已經判了通敵賣國罪,為什麼還要等那麼久?萬一節外生枝,豈不是不好?”他心裡這樣想,面上當然不敢這樣說,隻是陪笑道:“臣這不是怕賈家節外生枝,做困獸之鬥,到時便不好了。”
殷景誠歎道:“賈家已經散了,如何還有什麼人能組織什麼困獸之鬥?如今朕還是念及他們早年幫助先祖打天下的功勞,不忍施以極刑,且過了春天再行處斬也不遲,愛卿且再等幾個月罷。”
皇上都這樣說了,楊文韬也不是那一等一的蠢人,馬上反應過來,叩首道:“是微臣一時糊塗了,還請皇上贖罪。”待皇上說了沒事後,他又感歎道:“皇上真是善心,天地可鑒。”
直到楊文韬退下後,殷景誠眼裡的笑意如冬日之火被厚雪壓滅,他擡眼看到裴宣化從屏風後走出來,便問道:“這麼多天了,一點風聲都沒有?”
裴宣化面色慚愧,隻說道:“除了那日投河自盡的女子,确實沒有找到其他的消息。”
殷景誠冷笑一聲:“她倒是聰明,讓侍女僞裝自己。繼續加緊暗查,我就不信,她還能長出翅膀來飛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