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節的清晨,宮裡的鳥兒叫聲也少了許多,殷景誠難得睡了一個十足的好覺,他覺得神清氣爽,在朝堂上處理了幾個東南水患的災情治理,便與李元寶在禦花園溜達起來。
李元寶見他心情不錯,也變着法兒地說些好聽的話:“皇上您瞧,那邊是剛開的菊花,真是好兆頭呢。”才一說完,又想到眼前這位皇上并不喜歡鮮花等豔麗之物,又悄悄掩了口。
殷景誠眯眼看過去,果然發現花叢中的菊花開得耀眼,姹紫嫣紅一片,随風微微擺動,倒真有英姿風貌,至少比以往時節的好看。他點頭道:“不錯,今年是請了什麼能工巧匠特意培育的嗎?”
李元寶不敢亂編,隻好說道:“皇上,這不是内務府觐上的,是宮裡周貴人新栽的,因着她宮裡花兒太多了放不下,這才提出放在禦花園供人觀賞的。”
他心裡直打鼓,恨不得猛抽自己的嘴,心中悔恨道:“今兒我這張嘴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淨挑着不好的話說。”那周貴人才被皇上所不喜,丢在鐘粹宮裡思過,他沒得嘴快,非提這些菊花做什麼。
誰知殷景誠并未發怒,竟好像未察覺李元寶說的這位周貴人才冒犯過自己。他又點頭道:“是不錯,她的手一向很巧。”
李元寶小心試探道:“皇上,咱們再去那邊看看?”
殷景誠未置可否,隻是盯着不遠處一個身影沉思,李元寶一瞧,竟是裴宣化來了,他在外頭辦事,可有好些日子沒進宮回話了,他識趣地問道:“皇上,您瞧是就在這禦花園的觀景亭裡,還是咱們回養心殿?”
殷景誠聞着不遠處飄來的桂花香,倒覺得怡然自得,指着那邊的亭子道:“就在此處吧。”
李元寶忙答應了,他知道殷景誠不喜歡人多,便教手下的太監們遠遠地背對着站了,每人手裡拿着黃色的禦旗,又吩咐身邊的宮女備好了茶水和點心,便自己也退到外邊不提。
殷景誠端起茶來,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待裴宣化行禮之後,這才慢悠悠地回答道:“你辛苦了。”
裴宣化的表情倒是不怎麼好,他連日裡在外辦案,卻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因此十分不爽快,故此也沒有答話。
殷景誠看他的樣子,不禁又是笑,又是恨鐵不成鋼,他向裴宣化肩上捶了一下,口中說道:“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不就是個女人嗎?多大點事。”
裴宣化陰沉着臉,低聲說道:“你不也為了個女人。”
話說到這裡,他已經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便索性也不站起身來,隻跪着,繼續說道:“求皇上責罰。”
殷景誠心情不錯,也顧不上責罰他,隻是喝着茶,瞪了他一眼,道:“先起來回話。”又抱怨道:“幾日不見,脾氣增長不少。”
裴宣化越是理直氣壯,殷景誠越清楚他一定查到了一些确切的東西,否則他不敢這麼硬。而裴宣化也知道自己帶來的消息一定會讓殷景誠開心,因此也敢放肆地無理取鬧。
他們兩個雖然是君臣主仆的關系,有時候在外人看來,竟然有些詭異的暧昧。
“說吧,查到了什麼。”殷景誠将茶杯放在桌上,問道。
裴宣化隻說了三個字:“找到了。”他擡起眼皮,看到殷景誠深邃的眸子裡似乎染上了一層不可說盡的顔色,這層顔色使得他的眸子愈發深黑了,像是無盡的黑洞,想要把人吞進去。
“如今任憑皇上決斷。”裴宣化繼續說道。
殷景誠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急。
裴宣化知道他想知道具體細節,便說道:“落水而死的那個是賈府裡的丫鬟而已,這個很好查明,便不多說了。我們費了些力氣,才查到她應該是在北靜王的人手裡待過。”
“但她應當不是心甘情願的,前幾日北靜王府失火,北靜王手下的人都有些異常舉動,我手下的人負責跟蹤時,有一隊人發現了她的行蹤。”
“眼下,她應當是和義忠親王那邊的餘黨在一起。”
短短幾句話,包含的信息量很多。裴宣化心想,若她隻是尋常女子,就這幾宗同逆黨泡在一起的舉動,足夠她的宗族死上幾回了。
可殷景誠還是擡着眉眼仔細聽着,好像還意猶未盡,那表情像是在說:“哦?這女人倒有些意思。”
裴宣化覺得他這個表情很熟悉,就像少年時期,他聽到了一些可以對付人的隐秘法子時,往往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她那個未婚夫呢?”殷景誠問道。
裴宣化道:“他假死之後便一直與義忠親王的餘黨混在一起,後來他們二人彙合了。”
殷景誠點了點頭,露出不在意的樣子。
裴宣化知道他越是面上不在意,越是心裡在意。他等着殷景誠發号施令,卻一直沒有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