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已經是漆黑一片了。
她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隻想要掙紮着爬起身子,奈何渾身上下像是被巨石壓住了,竟一絲也動不了。胸口傳來穿刺一般的疼痛,她皺着眉,根本無法挪動身子。
屋内也沒有燭火照明,她仔細分辨片刻,隻看得清自己睡在一張榻上,周圍的物什都隐沒在黑暗裡。
今天白天所經曆的一切,她懷疑是做夢,可又不像。
“有人嗎?”她試着開口,發出的聲音卻是微弱又沙啞,想來根本沒人聽得見。
等了片刻,她覺得身上的力氣恢複了一點,勉強伸出右手,想要敲擊牆壁引起注意,擡手間,一個紙包的信封掉在地下,她勉強撿起來,忽然想到,這好像是白天逸潇給她的信件和銀票。
巨大的不安如同決堤的洪水一樣将她壓住,她隻覺得喘不上氣,慌亂中,敲擊牆壁的聲音加大了,終于引起了外面守夜之人的注意。
守夜之人是青兒,她将妙玉喊了來,妙玉來了,先是“啧”了一聲,責備道:“不要亂動,傷口會崩開的。”
好不容易救活了寶玉,可不能這麼莫名其妙地又折在這裡,妙玉心想。
“你安心養傷,旁的事都不用操心。”妙玉不欲多說,隻歎了口氣,轉身想走,卻被寶玉拉住了衣袖。
他知道寶玉想問什麼,可是逸潇并未救過來,眼下人就停屍在附近,他不敢看寶玉的神情,隻低聲說道:“好好養傷,别多想。”
翻來覆去,隻有這幾句類似的話,寶玉見他這個樣子,何嘗不知道逸潇的結果。
她的手無力地滑落下來,就像她的淚水一樣。
青兒見她這個樣子,不覺心疼道:“姑娘小心身子。”她替寶玉蓋好了被子,又勸道:“姑娘積德行善,是個有大造化的,眼下的難處不要去想,忍耐一時便過去了。”
寶玉别過臉去——這哪裡是忍耐一時的事?噬心般的疼痛席卷全身,她的氣息混亂,如同驚濤拍岸一般,胸部起伏不定。
青兒看了這般情形,心下裡也着急,不禁看向妙玉。妙玉低聲道:“給她服用一些安神藥吧。”
先熬過了這一晚再說,等過幾日,寶玉身子好了,再傷心哭泣隻怕會好些,眼下她身子弱,這樣怕是受不住。
安神藥的功力隻有半宿不到,寶玉再次醒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她不禁絕望地閉上雙眼,那感覺好像她永遠逃不出這永夜了。
她隻好蜷起身子,以緩解心中的傷痛。白天的情形一樁樁一件件不停地在腦海裡重複上演,她的大腦逼着她反複回憶這其中的所有細節,反思自己應該如何做,反思這其中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想到最後,她有些神志不清了,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在夢裡還是現實中。
但外面的天分明還是黑的。
就在她被回憶折磨到頭痛欲裂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一絲光亮,像是黎明之光,但細看又不像。
這光亮裡分明夾雜着火紅的熱氣和嗆人的煙霧,像是哪裡放了炮仗,又像是開了戰火。
不祥的預感籠罩了她。下一秒,青兒便破門而入,她用潤濕後的毛巾捂着口鼻,沖進房中來,給寶玉的口鼻上也放了一個。
“姑娘,失火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别慌,我救你出去。”
她先勉強将寶玉扶起來,又給她披了一件衣服。随後,妙玉也推門進來,兩人配合默契,并未發一言,青兒便幫着妙玉将寶玉放到他的背上。
妙玉輕快地将寶玉背起來,口中問道:“沒有碰到傷口吧?”
寶玉不想回答,她也沒有什麼感覺。
青兒忙接口道:“先轉移去安全的地方要緊,别管那些傷口了。”
寶玉想開口問發生了什麼,可青兒用濕毛巾将她的口鼻捂得死死的,她根本說不出來話。
青兒已經看出她的疑惑,便主動說道:“這裡是老王爺留下來的一處私宅,不知為什麼忽然失火了,到處都有火光,應當是被人放了火油。”說道這裡,她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妙玉。
不知道妙玉手下的兄弟們如何,她想。
妙玉隻咬牙道:“今日之事若被我查到是誰,必定要剝了他的皮。”
青兒甚少見妙玉這樣生氣,細想想其實也是,如今老王爺留下來的舊宅子越來越少,好不容易尋了這麼一處清淨之地,還被人給毀了,而且大概率是隐藏在自己人中的内鬼,這如何不叫人惱火?
到了如今的情形,寶玉如何猜不透?誰和她走得近了,家中便有災禍,先是賈府和逸潇,後來便是北靜王和妙玉。
不知怎的,她身上好像恢複了許多力氣,她輕輕将青兒的手撥開,輕聲說道:“你們不要再管我了,就讓我自生自滅吧。”
青兒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說道:“姑娘如何說這樣的話,你之前幫過我們,我們正好無處報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