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出發的這一日,卻是個陰雨天。
殷景誠與欽天監确認了數次,是這個日子無疑,這才放下心來。
早就做好準備的寶玉和呂氏姐妹都心情愉悅,隻有周貴人在一旁默然不語。
寶玉走上前去,抓住她的手,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周貴人微笑着搖搖頭,示意寶玉别擔心。
寶玉安慰道:“皇上既然恩準了你伴駕,必然沒有存着要嚴懲你父親的意思,你大可放寬心,不必時刻這樣憂心忡忡的。”
周貴人點點頭,并不吱聲,寶玉笑道:“也罷,你小小年紀,心裡裝不住事情也是有的,我也是這樣的,你趁着這兩日不在宮裡,規矩也沒有那樣多的時候發洩發洩,過了這幾日就好了。”
周貴人忽然感慨道:“姐姐,你平日裡都是怎樣疏散愁緒的?”
寶玉沒料到她這樣問,隻好答道:“倒也沒有怎樣,隻是自己哭一會子也就罷了。”
周貴人忽然湊過來,低聲問道:“前兒我聽說,之前太上皇病重去世之時,姐姐你似乎在場,有這回事嗎?”
寶玉原本還笑着,聽到她說這句話,笑容頓時冷下來,問道:“你問這個作什麼?我并不在場啊?難道有人懷疑是我害了太上皇?”
周貴人忙連連擺手:“沒有沒有,隻是好奇罷了。”
寶玉将她細白的手一捏,無奈道:“你就是太愛打聽,多少事故都是從這上面出來的,之前皇上也訓誡過你,你怎麼還不知道改?”
她耐心勸道:“後宮秘事講一講也就罷了,這種事關前朝的大事,可萬萬不能拿出來當飯後談資了。”
周貴人答應了。
流程繁雜冗長,可後宮嫔妃們個個眼巴巴地盼着出遊,所有人都很有耐心。等到晌午,陰雨散去,太陽都出來了,嫔妃們面上才顯出一絲愁容來。
“妝都曬化了。”寶玉聽到不遠處的呂美人悄悄抱怨着。
“怎麼還不來。”呂美人想讓自己的丫鬟去問問李元寶,卻被呂才人勸住了。
“我勸你安分些罷,你沒看到位分比你高的兩位都沒說什麼。”呂才人暗中說道。
呂美人撇了撇嘴,不說話了。
好在她們終于等來了皇後,皇後身邊是深情款款扶着她走路的殷景誠。
皇後對着人群看了一眼,似乎對自己的姗姗來遲感到抱歉:“各位辛苦了,此去一路艱辛,擺脫各位妹妹照顧好皇上了。”說罷,她微笑着對着殷景誠點了點頭,示意他說幾句話。
殷景誠的一句話讓大家如釋重負:“李元寶,出發吧。”
周貴人和寶玉硬擠在一個轎子裡,按照宮規,寶玉是要獨子乘坐轎攆,周貴人應當同呂才人和呂美人一個轎攆,周貴人撒嬌賣癡的,寶玉便由了她去,李元寶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周貴人終于興奮起來了,她甚至想要一路掀着簾子看,被寶玉制止了。
“你又淘氣了,現在是在宮裡,過會子到了鬧市裡,你也這樣掀着簾子看不成。”寶玉嗔怪道:“好歹等到進了山裡,再看也不遲。”
周貴人歎了口氣,垂下眸子,像一隻沮喪的兔子,她暗中說道:“我隻是想看看家的方向而已...”
一句話說得寶玉心酸不已,她拉了周貴人的手,細細問道:“聊了這麼些天,還不知道你乳名叫什麼呢。”
她隻知道周貴人大名叫周昀嬌,卻不知道她的乳名。
“我沒有乳名,隻有大名。”昀嬌無辜地回答道。
“巧了,我也沒有乳名,隻有大名。”寶玉說道,她在心裡想着,其實她知道寶玉是乳名,但從沒有人告訴自己大名是什麼。
這樣一聊起來,又打開了話匣子,兩人叽叽呱呱聊了半日,忽然聽到外頭李元寶咳嗽一聲,不輕不重地說道:“到了街上了,娘娘們暫且忍耐片刻,注意宮規。”
寶玉對昀嬌使了個眼色,兩人同時噤聲。
昀嬌還是忍不住掀開簾子一角,寶玉雖說想要制止她,可也忍不住向外窺視,隻見本該熱鬧的南大街上空無一人,甚至連支好的攤架都沒有,想必早就有專人清理了街道。
不遠處,皇上的轎攆旁邊,裴宣化騎着高頭大馬向前走着,他時不時警惕地環顧四周,此時他仿佛背後長了眼睛,猛地回過頭來,瞪了寶玉一眼。
昀嬌吓得驚呼一聲,慌忙掩上了簾子。
“那個人好吓人。”她忿忿地說。
馬車安安生生走了一段路,随後變得異常颠簸,兩人隻得扶住轎攆側壁,半晌吭不得一聲。才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寶玉見周貴人頭上的發簪已經被晃掉了一隻,挂在鬓邊搖搖晃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