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上了馬車又耐着颠簸走了一程，行進的路愈發偏僻了。及至天将要黑了，才找了個有水的平坦地界安營紮寨。

妃嫔的帳子同皇上的帳子在一處，被圍在最核心的位置。其餘侍從和禦林軍的帳子圍在外側，不遠處有人點燃了篝火，又擡了一些清水過來燒開了，分發給各位将士們喝。

雖說是初春的天氣，夜晚也有涼意。寶玉早就脫了靴子，把腳放進被窩裡，身上披了一層厚厚的羊皮毯子，整個人縮着不吭聲。

雖然已經不在馬車上，可她耳畔還是轟隆作響，眼前也天旋地轉的。

“娘娘。”碧荷關切道：“趕路最是辛苦，您要不要吃點東西墊一墊？”

出門在外不方便，還不知道幾點傳膳呢，碧荷擔心寶玉餓着了。

“不用。”寶玉隻覺得眼冒金星，不得已說道：“我躺一會兒，你叫别人别打擾我。”

“娘娘。”碧荷為難地說道：“一會兒皇上怕是要傳召您去用膳呢，這會子就歇下了？”

寶玉不答，把毯子往身上一蒙，說道：“叫呂才人陪他吃飯去。”

碧荷無奈，隻得退出來，才到了帳篷前，便看到殷景誠背着手站在外頭，方才寶玉的話顯然是被他聽了去，碧荷隻覺得渾身寒氣上湧，神情也讷了。

她請了安，便要退下，誰知殷景誠偏偏叫住她問道：“你們主子身體如何？”

碧荷硬着頭皮答道：“娘娘不習慣長時間乘坐馬車，想是累着了，方才歇下了。”

殷景誠點頭道：“拿些熱水來暖暖身子。”碧荷忙答應了，又不知道是說寶玉還是說他自己，才要再問一遍，殷景誠已經背着手走遠了。

碧荷無奈，叫了李元寶來，二人合計許久，還是準備了兩份熱水。

寶玉一覺睡到天黑，才被烤肉香味熏醒了。她坐起身來，見屋裡黑黢黢的，隻有碧荷一個人坐在床邊打盹，見寶玉醒了，滿面笑容地說道：“娘娘，皇上給您預備了烤肉。”

寶玉食指大動，她确實許久沒有吃過這一口了，不知道這裡的烤肉是不是好吃。她見碧荷将食盒拿上來，食盒裡沒有盤子，隻用一張大大的油紙托着許多烤肉，約莫有兩三斤的樣子。

寶玉詫異道：“這如何吃得了。”她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隻覺得肉質滑嫩，火候正好，她一口吃下去，暖意和香氣便瞬間到了胃裡。

她連續吃了幾塊，又對碧荷道：“橫豎也沒有旁人，你坐下和我一起吃吧。”她看看四周，又問道：“翠環呢？”

“她去準備娘娘沐浴用的熱水了。”碧荷答道，她仿佛沒有聽見寶玉方才叫她坐下一起吃的話，隻用手托着食盒，不發一聲。

寶玉見她這樣，便親手将食盒放到桌上去，又拉着碧荷坐到椅子上，用命令的語氣說道：“快吃。”

“娘娘。”碧荷慌得腿軟，想從凳子上滑下來，怎奈被寶玉按地死死的。

“别拘禮了，快吃，不然一會兒涼了。”寶玉道：“以往在宮裡不得不拘着規矩，如今出了宮門，當然要肆意一些。”

“你給翠環留幾塊，剩下的都是你倆的了。”寶玉說完，便向外走去，不再注意碧荷的表情。

碧荷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寶玉，夾了一塊烤肉送進嘴裡，臉上露出驚喜又茫然的表情。

她從來沒有吃過這樣好吃的東西。

一塊烤肉下去，她想起幾乎沒有見過幾面的家人，覺得自己眼下很幸福，不禁說道：“娘娘待我們真好。”

她一旦開了口就很難收住，不禁繼續往下說道：“我們做下人的，一年到頭也吃不到這樣的好東西，娘娘待我們真是沒得說。聽說前朝宮裡有位娘娘跋扈慣了，底下的人别說吃好東西，就連安穩睡覺也不能，這樣對比一下，娘娘真的很好了。”

寶玉聽了她的話，倒也十分感慨，這些人在現代明明可以做父母的掌上明珠，可在這樣的社會裡卻是伺候人的下人，更為可怕的是，她們這種“下人”的地位已經是很高的了。

“咱們都是一樣的人。”寶玉對她看着，不禁說道：“其實身份尊貴與否，都是旁人自己定的破爛規矩，隻有咱們自己人在這兒的時候，就不必想那麼多。你們以後累了困了，和我說一聲就去睡就是，許多事我可以自己做的。”

碧荷不敢開口，隻好默默地吃着——要是讓宮裡其他人瞧見玉妃娘娘自己幹活，皇上還不砍了她和翠環的頭？

“娘娘，您之前在賈府的時候，是不是對丫鬟婆子們也很好啊？”碧荷忍不住問道。

“嗐，什麼好不好的，再好也沒能替她們贖身，尋個好去處。”寶玉想起來，隻覺得慚愧。

她才說完這話，便見碧荷露出尴尬的神情，她将筷子放在桌上，利落地站起身來，抹了把手，對拎着熱水趕來的翠環說道：“交給我吧。”

寶玉忙制止道：“别忙活了，把水放在地上，你們都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