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寶玉覺得清風徐來,洗去了前些時日的暑熱,心中暢快不已——更有可能是因為逸潇秉明皇上,恢複了前朝探花之子的身份,如今已經到了賈府,正在前廳同賈政和賈瑛等人議事。
寶玉閑閑地用手指波弄着窗邊擺放的花葉,雨水裹挾着泥土的清芳,滴滴點點落在花上,寶玉将花抱起來,仍回到内屋來,卻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小紅走上來接走了花,口中笑道:“姑娘小心,别擦着了手。”
一時間,寶玉恍惚覺得回到了從前,那從未經曆挫折的時候,所有丫鬟都在,都是昔日的樣貌和笑顔。
這裡頭唯獨少了香菱和紫鵑。
想起紫鵑來,她神情一黯,垂下頭去。
雨下得小了些,襲人等嫌屋内憋悶,将屋子打開來,見門外站着一人,撐着油紙傘背對着門,仿佛也在欣賞雨景,可他本人已經同雨幕融合為一體,像氤氲着花香的清風。
恍惚中,寶玉聽到晴雯笑道:“是林大爺來了,許久不見。”
逸潇笑一笑,并不說話,而是直接閃身入内室來。兩人乍一相見,卻并無什麼感慨的言論,仿佛隻是一日未見一樣平常。
寶玉輕聲問道:“來了?”
逸潇回道:“來了。”
雨後的風一陣一陣地吹到兩人身上來,他們都有些醉了。寶玉捧上茶來,笑道:“這是專門為你泡的。”
“是麼?”逸潇接過來飲了一口:“的确不錯。”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還是逸潇忍不住先湊過來,輕聲說道:“叫我好好看看你。”
她并未有什麼大的變化,無非是瘦了些,顯得眼睛格外地大,她眼眶裡隐隐夾雜着濕意,四目相對,她便再也忍不住,叫那淚珠暢快地滾落下來。
“你受罪了。”他将她牢牢摟在懷裡,喃喃道:“好在以後好起來了。”
他身上有一種青草的香氣,寶玉隻是閉着眼睛貪婪地嗅着,顧不上說話。
他們之間曾經隔着山海,如今阻隔都已經消失不見。
“你父兄都已經同意你我再續姻緣。”逸潇緩緩擦去她的淚,問道:“聽到這個可還開心?”
寶玉撅起嘴來,佯裝不高興的樣子問道:“什麼叫再續姻緣?我們的姻緣明明就沒有斷過。”
“好好好。”逸潇沒轍,隻得同意她這個無理取鬧的說法。
外頭丫鬟們都悄無聲息,卻在暗中交換着神色,擠眉弄眼地“笑話”着蜜裡調油的這二人。
終于,襲人走進來敲敲門,小聲說道:“姑娘,林大爺,方才老爺遣人回話,說叫林大爺今夜就在潇湘館歇了,不必出府去了。”
這是賈府的禮節,不會叫他風雨裡回去,也不會叫他直接同寶玉住在一處。
“知道了。”寶玉回道。
聽到襲人的聲音,逸潇想起了什麼,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塊帕子來,遞給寶玉。
寶玉展開來一瞧,見上面的圖案是一隻紫紅暗線繡的杜鵑,站在柳樹上,繡工精細,一看就是大家丫鬟的手筆。
寶玉将帕子翻過來,見上頭歪歪扭扭地繡着兩個字:紫鵑。
她猛地站起身來,心跳加速,還未及問什麼,逸潇已經笑道:“最近這些日子,妙玉也在幫我找尋紫鵑的下落,她沒死,落水之後被一個繡娘所救。你想見她嗎?”
寶玉點點頭——她恨不得即刻就去,她要親自去批判紫鵑如何那樣傻。
逸潇搖頭笑道:“如今天色已經晚了,明兒再去吧。”
寶玉躊躇半晌,說道:“我想見的人其實還有很多,那日寶鈞哥哥也來找過我,我避嫌未見,可他畢竟是在這些時日對我哥哥們多有照顧,我……”
還未說完,逸潇已然笑着擺手,示意她不用再解釋了。
“你想見的人何嘗不是我想見的人,不如你将想見之人列一張清單出來,咱們後面閑來無事,一個一個去拜見好了。”
這倒是個好主意,她釋然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