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神殿的大門轟然關閉,衆多隊友們都心有餘悸地,在神殿門前停下了奔跑的腳步,大家不知道到後續究竟發生了什麼,隻是直覺告訴衆人,聽從獵魔人領隊的建議,離開巴爾神殿是對的。
卡菈克這位新晉的、一個神術都沒學會的鮮血牧師,扛着邪念的屍體也在不停地大喘氣,之前的戰鬥本就消耗體力,而龍裔就算被抽幹成了幹屍,可原本從角到腳兩米多的身高,重量也十分可觀,這短距離地負重沖刺,劇烈消耗了她本就所剩不多的體力。
不過卡菈克才剛喘均勻自己的氣息,就馬上從自己随身的背包裡,掏出了一個早就備好的刷子,就近把邪念幹癟的屍體,擺放在附近一塊幹淨的空地上。
接着用刷子沾染随處可見的鮮血,畫了一個冥府雙叉戟的簡易聖徽,再把邪念的屍體給抱到了聖徽之上放置。現階段她能做到的就隻有這麼多了。
當卡菈克繪制簡易聖徽,并且檢查邪念狀态,發現龍裔的嘴巴無法張開時,其他隊友也接連從激戰過後的疲憊,與逃命似地狂奔裡緩過勁來。
影心的治愈神術接連落在一些傷勢較重的隊友身上,迦勒在先前的戰鬥中,承擔了大部分的治療法術位,讓她的法術位如今還略有保留。
至于其他傷勢較輕,還有餘力的隊友們,則重新提起武器,繼續戒備着周圍的一切。
盡管看起來巴爾信徒們已經被清理一空,可難保殺人谷或者街道廢墟裡藏有漏網之魚,這裡并不算完全安全的地方,還不足以放下警惕。
正在此時,一串異響從衆人的來時路傳來。
“咔吧——咔吧——咔吧——”金屬戰靴與戰裙之間互相碰撞摩擦導緻的腳步聲,從黑暗的街道廢墟裡傳出,并逐漸靠近了點着火盆的橋面。
隊友們都不免轉向腳步聲所在,各自握緊了武器,警惕地望了過去。
一個戴着長角異型頭盔的高大男性身影,從黑暗裡緩緩走出,走到了巴爾神殿大門前的火光下,走到了距離衆人有十多步遠的面前。
“沙洛弗克?!”賈希拉第一個認出了對方是老熟人沙洛弗克,接着架起了手裡的兩把彎刀,保持着攻擊姿勢蓄勢待發。
她從邪念嘴裡得知沙洛弗克這個老對手還活着的時候,第一反應是質疑,因為她很确定自己和查内姆當年應當是沒留手,早已在戰鬥中殺了沙洛弗克的。
第二反應才是沙洛弗克也是一位巴爾之子,查内姆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巴爾應當有特别的理由複活這個孩子。
“當邪念放過你時,你就應當明智的逃跑,而不是找回來自尋死路。”賈希拉對着沙洛弗克這個老對手,嘴上可沒留任何情面。
“對,賈希拉說的對!”同樣也是老熟人的明斯克在一旁附和道,而在這位光頭遊俠肩膀上的倉鼠布布,也一起發出了叽叽叽的叫聲附和着。
‘沙洛弗克’沒有回答,他隻是一言不發地透過全覆蓋式頭盔的狹窄視窗,久久注視着賈希拉,接着又轉頭注視着明斯克,最後視線才聚焦到了邪念的屍體上。
“這就是你找尋到的鮮血嗎?”‘沙洛弗克’喃喃自語着,似乎不敢相信邪念就這麼死了。
他了解邪念,以往的那個邪念,他能估算出邪念想要逃跑的意圖,卻算不出邪念短暫逃跑後再度返回博德之門并赴死的果斷。
“這個聲音……”賈希拉皺起了眉,盡管沙洛弗克不是與自己對話,但對方的語調……并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沙洛弗克,相反這個語調很耳熟,非常耳熟,就是……就是自己不太願意想起來它的主人。
賈希拉在猶豫,其他隊友則在觀望和戒備,這個叫沙洛弗克的男人沒有想攻擊己方的意圖和舉動,但他看上去又像是個巴爾信徒,一時之間讓不熟悉情況的個别隊友有些遲疑。
明斯克卻是在聽聞賈希拉的喃喃自語後猛地愣住了,這位真不太聰明的遊俠,有着敏銳的直覺和聽覺,他顫巍巍地擡起手,指着戴着異型頭盔的身影,驚訝地說不出話來。“你!……你!”
“查内姆……”賈希拉雙眼有一絲地恍惚與茫然,她最終還是認出了這個聲音。
“嗯,是我。好久不見,賈希拉,明斯克。還有小布,我也很想念你們。”‘沙洛弗克’摘下了自己的頭盔,下面是一張有些腐敗的扭曲面容,但這張臉可并不屬于查内姆。
“瑪拉的印記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查内姆十年前就該死了才對!”賈希拉在短暫迷茫後,警惕之心大作,她握持雙刀的手沒有放松,警惕地盯着自稱為查内姆,還用着查内姆聲音的不明人士。
“你到底是誰?來這裡做些什麼?!”
“喔喔喔,别緊張……,”自稱為查内姆的‘沙洛弗克’趕忙攤開雙手,表示自己并未持有武器,且再度後退了小半步。
“我覺得強調自己真的是我,你也不會信我,所以不如這樣,我直接說來此的原因?”‘沙洛弗克’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邪念的屍體說。
“我原本是為了殺他而來的。準确說誰在謀殺對決裡赢了,我就殺誰,最後再自殺,消滅所有的巴爾神選及備選者,最好再殺死所有巴爾信徒,就這麼簡單。”
“結果沒想到邪念就這麼死了,你們也把巴爾信徒殺的都差不多了,這可為我省了不少事,那現在看起來能被巴爾使用,用來神降的軀體就隻有我了。”
…………
血晶大劍劈下,卻堪堪被怪物一般的巴爾躲過,迦勒一擊不中,手上立馬變招,改劈為拍,用大劍寬闊的劍身朝着巴爾拍去,卻終究是慢了一拍,被那道鬼魅的身影逃脫了這次襲擊。
眼見暫時追不上那位謀殺之神,獵魔人卻不急不躁地停下了腳步,扭動脖頸和手腕處的關節,讓自己的身體逐漸适應神性的力量。
〔還能适應嗎?〕紮格的聲音在獵魔人的耳邊響起,帶着關切地詢問。
原本冥府王子是想自己出戰的,就像是毆打米爾寇化身那樣,自己借用迦勒的身體,給費倫這些用鮮血做踏腳石的邪神們一個教訓。
但一神一獵在短暫商量過後,還是由獵魔人借用神力,來完成這一次的獵殺行動。
迦勒堅定地想要自己來戰鬥,而不是再次借出身體的控制權,被動地讓紮格去操控身體。
他是一個獵魔人,必須得自身學會不同怪物的應對方式,至于巴爾是不是一位真神、是不是凡人登神者、是否強大,在他的眼裡都沒有太多區别。
可在費倫這邊世界的曆史上,雖有凡人弑神的幾個先例,但無一例外都是使用了他神留下的神力,或者是極其稀有的神器。
紮格在離開冥府時并未攜帶武器,但幸運地是,屬于鮮血神權的神力,可以與迦勒的鮮血無條件融合……
[我能,]迦勒平靜地望着巴爾消失的方向,揮舞起了那深紅的血晶大劍,時不時地甩出一個不算流暢的劍花,适應着劍體的重心和它沉重的手感。
神力凝結而成的武器并不是那麼地好用,就這份沉重,它并非是血晶大劍的真實重量,而是凡人之軀驅使神力時的乏力。
盡管是從自己體内流出的血,可并不代表迦勒就能運用自如,就比如剛才,已經是他第三次放跑巴爾了。
第一次獵魔人突襲猛攻向巴爾,但是他無法将那把沉重的大劍揮舞自如,利刃出鞘,劍鋒卻慢了兩分。
第二次偷襲失敗,是因為他無法掌握來自紮格賜福的,那種近似于瞬移的位移能力,他極為狼狽地栽了個大跟頭,直到他發現是自己的思維速度跟不上這種移動速度。
第三次,迦勒的變招慢了一拍,讓巴爾再次逃脫……
第四次,迦勒選擇閉上了那黃色的豎瞳貓眼,雙手持握血晶大劍,任由多年戰鬥及訓練累計下來的本能,來掌控自己的身體。
他本能地使用出了獵魔人的招牌劍法,在舞出了一片殘影過後,重新調整了呼吸、步伐、發力姿勢……等等,接着又重複演練了一遍。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劍法的練習,似乎根本不在意‘已經跑沒影’的巴爾。他專心緻志地調整着自己的狀态,快速學習着、适應着、理解着神力領域戰鬥需要的一切。
大劍沉重,但攻勢兇猛;思維跟不上瞬移一般的沖刺,但可以把位移交給戰鬥本能;變招速度慢了,那就追求一擊必中……
方法總是比困難更多地,獵魔人曾經遇到過不少‘無法戰勝’的怪物,但最終它們都死了。
在十智大腦的單線思維裡,沒有什麼怪物是不可能戰勝地,如果有……那就是自己使用的煎藥、劍油、炸彈和方法不對。現在他已有從紮格那裡借來的工具——神力,那麼自己就一定能獵殺成功。
在鮮血領域中化作無形的紮格,在得到迦勒的回答後,繼續靜靜地旁觀着獵魔人的練習。
他同樣不急不躁,似乎巴爾從自己的‘眼前’消失,不是什麼值得注意的事一般。
不僅是冥府王子已經入駐萬神殿,還因為他發現巴爾非常虛弱,虛弱地不像是一位已經複活了十年的神祇。
做為信徒寥寥無幾,同樣處于虛弱狀态的神祇,紮格意識到了巴爾狀态的不正常。
他無法分辨這種不正常,是源于巴爾本就是一位稚嫩的凡人登神者,還是源于其他因素,但是他能斷定巴爾現在能展現的實力,隻能堪堪達到半神标準。
這樣的巴爾對現階段的紮格而言,隻能是發洩憤怒情緒的沙包,但對于還是凡人的獵魔人而言,卻是一個恰到好處的挑戰目标。
在凡人之間,迦勒是一位劍術大師,一位出色的戰士,可在這段時間的觀察下,紮格以自己身為神祇的戰鬥經驗看待,迦勒的劍術還有精進的空間,戰鬥技巧還能繼續打磨,至于神力和神術的運用,需要學習地就更多了,而巴爾是一塊非常合适的磨刀石。
〔突刺的時候,可以配合轉腕技巧……〕
〔格擋時候的步伐可以再優化,像這樣……〕
紮格圍着練劍的迦勒轉了好幾圈,觀察後時不時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而迦勒一直都是一位好學生……
…………
巴爾神殿緊閉的大門之外,一衆隊友驚疑不定地聽着陌生來客所言。
“該死的,這是怎麼回事,”威爾代替所有隊友發出了質問,特别是博城本地出身的隊友們,心中更是無數的問号。
因為查内姆公爵确确實實是死了的,那場暗殺風波鬧地很大,大公爵的屍體也在驗屍過程中經過了許多道檢查,絕無冒充或者假死的可能。
“這件事有些複雜,讓我想想怎麼和你們解釋……”‘沙洛弗克’自顧自地盤腿在原地坐了下來,看起來是徹底不想戰鬥地模樣。
但這舉手投足之間,不論是動作還是語氣都格外像查内姆地一幕,讓賈希拉暴跳如雷。
“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不要用着他的聲音對我說這樣的話!”賈希拉的聲音幾乎要咆哮出來,“你來這裡的目的是為什麼?說!”
“我?”‘沙洛弗克’抽了抽嘴角,似乎是想要露出苦笑,結果從他高大的身體裡、盔甲的縫隙中,流出了一股rou體融化後的膿水。
“哎…服毒服早了……”他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情況,歎着氣說。
“我的時間不多了,能在再次死亡前看到你們真好,”‘沙洛弗克’眷戀地再次凝望着過去冒險時期的三位隊友——賈希拉、明斯克以及小布,才接着繼續說:
“剩下的時間應該夠我簡單解釋一下……,這樣也好,從哪裡開始說呢……”
“我曾進入過巴爾的神國,見到了殺戮神座,我站在神座前,面對殺戮的神權,最後選擇了放棄。
沙洛弗克罵我是個傻瓜和懦夫,但我發覺自己無法控制這樣的神權,我憑什麼自認為能比巴爾做的更好,我會不會也被神權同化而發瘋……”
說到這裡,自稱為查内姆的‘沙洛弗克’臉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事實證明如果當年的我再天真一點,巴爾回歸的時間就不會被拖這麼久了。就像是米爾寇與班恩,擔任過死神的祂們還是會回來,從祂們子嗣的體内歸來……”
“當巴爾‘死去’的時候,巴爾之子們要盡可能多地活着,分散神性,防止神性的重新彙聚,以延遲祂的複活時間。”
“而當巴爾已然複活的時候,巴爾之子們則最好全都死去……”
賈希拉皺着眉,仔細聽着這個神秘男人的描述,當年查内姆前往巴爾神國的戰鬥,她并未跟随所以很多細節,她也隻是聽聞歸來後的查内姆轉述。
如今對比兩次說法,自然發現了不少自相矛盾的地方。但是她沒有阻止對方繼續說下去,因為她也想對比印證當年事件的真相。
…………
有着紮格的指導,迦勒很快就掌握了目前最适合運用血晶大劍的戰技,現在他覺得自己已經準備好了,可以進行下一輪對怪物的追殺。
緩緩睜開黃色的豎瞳貓眼,迦勒放開了自己的特殊感知。
此刻他正處于血泊的倒影之中,一個特殊的領域空間,在過去的十年時間裡,巴爾都未曾返回祂漂移在星界内的神國。祂将自己的真身隐匿于此,來躲避仇神們的圍剿,可祂萬萬沒想到這片留白的領域空間,會在遇到一位鮮血之神的時刻瞬間倒戈。
阿努納奇的高階吸血鬼們在千萬年前制作血土的時候,也許隻是想模拟故鄉的環境;巴爾成神之時在這片土地上建立第一座神殿的時候,或許隻是看中了這塊血土自帶的血腥味。
但在巴爾的引導下,祂的信徒無意間延續了吸血鬼們的血土,讓這片土地長期浸潤在鮮血之中。如今長期血祭的報應終于落回到了巴爾的頭上,這片浸潤了凡人鮮血的土地,在冥府王子、鮮血之神的神權下,已然化為了前者的牢籠。
這一天,博德之門的下水道及地面上,所有未幹涸的血泊裡,都倒映出了一道可怕地怪物身影,祂的臉似骷髅,身似邪魔,腦袋周圍有着懸空的血色淚滴環繞。
但這道可怕身影的背後,又每每出現一個身着重甲手持重劍的勇士,他揮舞起手中的血色波濤,一次次地砸向前者。兩道身影之間的交戰經常一觸即分,時常以重甲身影負傷,怪物身影逃跑為結束。
盡管怎麼看都覺得怪物的身影更強一點,但架不住重甲重劍的身影如同殺不死的夢魇,這一幕的倒影裡負傷了,下一幕的倒影裡又能毫發無損地出現,繼續追殺着前者。
博德之門有不少人有幸目睹了這血泊倒影中的交戰,比如第一層下水道裡負責清洗前一夜的戰後血迹,來自九指公會的幫派成員們。
不過這群底層成員,大部分隻能偶然一撇交戰情況,因為某一片血泊在短暫映射出交戰倒影後,就會無火自燃。
自燃過後這片血泊将會徹底幹涸,再也無法從中看到任何景象,而下一次倒影又會發生在新的一片血泊之中。
這種頻繁出現,又超出常理的異象,消息很快就被整合到了九指公會的地下總部,呈遞到了九指基恩的面前。
身為博城灰色地帶首領的九指基恩,是一位有着黑色長發的成熟女性,她穿着一身幹練的皮甲,坐在自己的大辦公桌後面,缺失了小拇指的左手,手肘架在桌面上,手掌托着自己的下巴,似乎是在沉思着什麼。
“你确定你見過倒影中負責追殺的那個身影?”沉思許久後九指基恩才發問,“陌生異神的選民?”
一位臉上有着燒傷疤痕的女性幫派成員,害怕地跪在書桌前,欲哭無淚地點點頭,她前些日子賺外快的時候,在利文頓區偶遇了剛進博門的迦勒一行人,那個時候的她還妄圖敲詐一波。
“那就祈禱對方是大人物,早就忘了你吧,”九指基恩揮了揮手要這個小喽喽退下,接着才擡手按壓自己的眉心。
公會是這座城市最初也是最後的防線,它起源于最早的平民自衛組織,在那群貴族、農場主和正神教派來此安家之前,就已經存在于平民隊伍裡。
做為現任的公會首領,她自然密切關注着城内的風吹草動。
“都出去,把門鎖上,除了倒影的最新進展,其他消息都先放一放。”基恩繼續揮退了自己的親信們,待房間裡隻留下自己一人時,她才掏出一把鑰匙,又經過幾道小機關後,從隐秘的櫃子暗格裡,取出好幾本謀殺教典,以及一個木制的巴爾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