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在查一件與幸失蹤貌似牛頭不對馬嘴的事情——曾在幽囚獄囚犯中流傳的晏冥的實驗報告。
“多謝雲判官。”
“莫謝我,幽囚獄将軍不是想來就來,您太給我面子了。”
遣詞造句透出些許陰陽怪氣,這位雲判官不知為何對他疑似抱有微妙的敵意。
景元保持笑容:“如今景某處境尴尬,雲判官淵清玉絮,願助景某一查到底,景某理應道謝。
誰說是幫你,品德高尚的雲以居心裡冷哼一聲,他們人手不足,一份不痛不癢的實驗報告沒人重視,上上簽不去管,他隻能幹着急,現在景元想查,他自然求之不得。
隻聽景元又說:“聽聞雲判官與上上簽判官搭檔百年,兩位異切苔岑,讓我想起曾與晏冥擔風袖月的時日。”
雲以居:……何等情真意切,何等骨鲠在喉。
他現在有晏冥恐懼症,聽不得上上簽和晏冥的名字同時出現,景元真會找槍口專門往上撞。
晏冥與景元總角之好,那上上簽呢,擁有記憶卻不是那個人,這算什麼?
雲以居咬牙切齒道:“即使出于私情,雲某也會竭盡全力,就是不知将軍是出于何種感情?您當真單是為了晏冥的那份實驗報告而來嗎?”
他心中愈發覺得景元是個禍害,簡直藍顔禍水。他想,還是求十王把上上簽叫回來吧,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像以前一樣。
未等雲以居糾結完請求老闆的話術,景元開口了,面對雲以居的質問,他輕聲說:“雲判官洞察幽微,在下是想見晏冥一面,見過了,執念也就煙消雲散了。”
雲以居滿腹狐疑,那可是惦記了百年的人,再次見到難道不會生心魔嗎?
最終他還是不忍心,勸道:“将軍木人石心,您身處高位多年看盡人間生滅,理應比我更懂萬事如瓦上霜,會者定離,盡早放下為好。
類似的話景元已經聽十王司說過無數次了,他不厭其煩像過去一樣重複自己的答案:“雲判官多慮了,我想見他隻是為了一種可能。”
這是他發現晏冥是虛構史學家便開始惦記的事:所以念君者,為百年,不為一夕。*
不過他唯一沒算到的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古人詩雲“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同理,與喜愛之人分離越長,心中的恐懼積累越多。
晏冥說怕,他何曾不是,偶爾看着上上簽他心裡也會道句幸好——幸好有這樣一個緩沖,不然情至深處他不知會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
有時候他也搞不清他與晏冥誰更倔一些,他們放不下彼此,卻又無法敞開心扉,于是晏冥拼命掩蓋自己的行迹,他拼命從蛛絲馬迹剖析晏冥的現狀,不知不覺拉扯百年,誰見了不感歎一句“蘭因絮果,現業誰深”。
雲以居想起晏冥如今的樣子,心中唏噓,他直言道:“将軍别嫌我話難聽,您與晏冥中間早不剩什麼可能了。”
景元的手控制不住收緊:“嗯,我知道,所以要看一眼,勸自己死心。”
“您……”
“雲判官,在下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景元輕巧沖他眨眨眼,“當務之急是那份實驗報告,持明的化龍實驗為何會在幽囚獄傳播?”
談及此事,雲以居憂心忡忡:“自前司鼎雲華那件事之後,持明族被禁止踏入幽囚獄,無論是判官還是武弁皆不許與持明族有任何牽連。”
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十王司由十王統領不假,但各仙舟的十王司主要還是十王使者管理,上上簽的态度也是羅浮十王司的态度,我們無權過問持明事宜,持明也别想插手十王司分毫,他對待持明手腕愈發強硬,雖說近些年有所舒緩,我……還是難免擔心。”
景元:“飲月之亂帶來的影響深遠,此舉也是防微杜漸、禁于未然漸。”
雲以居贊同點頭:“他素來謹慎,剛接任時他包攬了全部工作,無論事務大小從不假手于人,我不瞞将軍,如今羅浮十王司的班底是上上簽一手帶上來的,那份實驗報告……我更相信原因在外。”
“判官和武弁自然不會有問題”,景元表情嚴肅,“可是幽囚獄的日常維護終歸離不開持明,不知幽囚獄中的持明冥差有多少?”
雲以居張了張嘴,緊張地回答:“每日與犯人接觸的冥差中必有一位持明冥差,可是最初傳播實驗報告的是犯人信息體集群合衆,冥差每日工作前都會例行安檢,我不知該如何将實驗信息帶入……”
雲以居睜大眼睛,不知想起什麼。
景元:“雲判官?”
雲以居猛然扭過頭,語氣恍然又驚恐:“我想起來了,類似的事發生過,上上簽的偃偶……”
“雲以居,老子找你有事。”
忽然一個聲音打斷雲以居的話,隻見十卄卅卌噔噔蹬一溜煙跑過來,嘴裡還在說:“老子來了老子來了老子來了。”
“你…你”,雲以居屬實意外,卡殼了好幾秒才問,“你跑那麼快幹嘛?”
“你說老子跑撒子,還不是找你嘛”,十卄卅卌一個急刹車立定,“你緊啷個跑東跑西恁點東西能瞞住誰,喏,幸找到了,人在丹鼎司。”
景元笑着打招呼:“十卄卅卌判官好久不見。”
十卄卅卌氣喘籲籲,雙手抱拳,難掩興奮激動,一幅小迷弟的幸福模樣,臉漲得通紅:“您,将軍,您能給我不不……您請,請大駕光臨,我任何事都可以為……”
“停——”,雲以居沒眼看,覺得丢人,急忙叫打斷他,以防十卄卅卌語出驚人,“小十,先說正事,你怎麼知道幸在丹鼎司?”
十卄卅卌隻要不和景元說話,語氣還是正常的:“靈砂醫生說的啊。”
“她為何會有你的聯系方式?”
“老子專門讓含明給的啊,多耍朋友沒有壞處。”
“好”,雲以居揉揉太陽穴,“你等我和将軍說完話,再去處理那件事。”
他沒有避開十卄卅卌,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上上簽的偃偶毀損,将軍知道這件事情吧?”
景元點頭。
“簡而言之是因為有人将星神的力量儲存為信息傳遞給偃偶的玉兆單元,以此完成悄無聲息的星神虛影降臨。”
雲以居的表情十分嚴肅:“我猜想是有人将合衆作為那個接收器了,而信息的發射器……”
十卄卅卌和景元跟随雲以居把目光投向遠處巨大的集裝箱——公司的咆哮靈柩。
三人來到集裝箱前,雲以居也不管公司的什麼知識成果産權,跑上去調出裡面的數據,折騰了好一會兒,果不其然沒有任何發現。
他滿臉挫敗捧出玉兆:“找不到,即使有應該也被删除了,請将軍稍等,此事重大,我必須向上上簽要個手谕。”
“雲判官不必心急,我想上上簽判官對此事心中應有數”,景元手輕輕點在胳膊上,神色暗了暗,“隻不過容景某大膽一猜,是否有可能,持明才是接受消息的一方?”
冥差難從幽囚獄中帶進東西,也難帶出東西,悄無聲息将化龍實驗報告帶走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讓一份殘缺的數據先傳起來呢?在大家皆知但不知真假的流傳中,帶出一份完整的數據,藏木于林,同樣不惹人注意。
如果真是如此,是誰為持明找到完整的化龍實驗?
半途加入的十卄卅卌唯一的想法隻有:“娘嘞。”
“将軍洞若觀火,我覺得可能很大”,雲以居點了點玉兆,垂頭喪氣起來,“上上簽沒回我,可能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