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鴉半阖着眼,語氣平淡至極:“又不是第一次,早應該,看淡了、無感了,與其埋怨十王司無法動手,不如思考如何埋了他們的盟友。”
“好押韻……唉,不對,又被你們帶偏了”,晏冥扶額歎息,“我們該慶幸查不到持明身上,安邦定國非一朝之功,在毫無準備下激起動蕩,有害而無利……誰還記得我說到哪了?”
在場的判官,還有雪衣是靠譜的,偃偶略有機械的聲音響起:“事分為二,一為藥王秘傳密行化龍妙法,恐與持明有關,二為有幕後之人借公司之械,欲複刻飲月之亂,吾所言可對?”
晏冥眨了下眼,眸中情感的層次比雪衣多得多:“你既可以将其看做一件事,因為持明的目的是一樣的,但也可以看做成兩件事,因為雙方各懷心思,他們利用持明的目的是不一樣的。”
“幸的目的,應該是想要一幅軀殼吧,她會意識不到化龍妙法的風險嗎?肯定不會,想必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不得已承擔風險。至于另外一位黃雀……”
在場的人都在等他說結論,卻等來長久的沉默思索,景元接過了話茬:“最終目的我們暫且不知,但他想将繁育的蟲群帶到羅浮,這毋庸置疑。”
雲以居想裝作看不見的作戰失敗,他随手抓過寒鴉的卷軸,痛苦蹂虐:“将軍,您老走錯地兒了吧,我們判官開會呢!”
十卄卅卌一拍桌子,擲地有聲:“将軍隻是想來旁聽,有什麼錯!而且将軍在幫我們分析哎,你客氣點!”
雲以居睜大眼睛,控訴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家夥:“我哪裡不客氣,我敢不客氣?!”
雪衣皺起眉,五藏神緩慢運動,嘗試處理接收到的情緒,語氣疑惑:“汝為何争執?”
寒鴉搶回皺巴的卷軸,心不在焉地勸架:“神策府與十王司共利互赢,兩位判官反應不必如此大。”
神策府開大會,可從來不會有這種七嘴八舌的場景,興趣盎然聽了會兒他們混亂的争吵,景元清清嗓子,略提高自己的聲音:“其實,我與你們上上簽判官打了賭,賭神策府能不能抓到他。”
四名判官霎時閉嘴,一同扭頭,目光如炬射向晏冥,有不解為什麼要交給神策府,有抗議不應該增加神策府工作量……反正都認為這事兒應該十王司幹。
對此,靜坐觀虎鬥的晏冥表示:“公司的貨物不需要處理嗎?一群在獄中晃悠的步離人不需要監視嗎?曜青侍者馬上來探監不需要安排嗎?我都外派出去難道還要回十王司指揮抓捕行動嗎!”
看工作多到衆判官面色鐵青,晏冥收了神通,緩顔安慰道:“好啦,其實是對面完克我的占蔔,交給神策府反而能避開一些麻煩。”
“神策府有需要會來求助你們,你們聽令行事。”
交代完,他站直身體,大手一揮:“有事玉兆聯系,散會!”
四個判官被他二話不說推出堪錄舍,咔一聲機關門上鎖,他背靠門揉揉耳朵。
安靜是安靜了,可耳鳴少不了。
每次招人開會就是這樣,雲以居和十卄卅卌兩個負責帶偏話題,寒鴉還陪着一起偏,如果雪衣不在,誰也想不起來最初為何開會,最後不到十分鐘的短會,能拉到無限長。
景元靜靜等他緩了會兒,開玩笑般說:“你對月鹿魃心軟到我都羨慕了。”連名字都不肯透露給其他判官。
寒鴉留下了她做的會議記錄,晏冥垂頭走至桌前,手指一點點撫平雲以居扯出的皺痕,語氣平平地回答:“你就當吊橋效應吧。”
還可能是因果殿太安靜了,安靜到能聽見風穿過樹葉的飒飒聲,蓋過門外判官冥差的動靜,很像他家的院子。
夜深人靜時,和着宛若幻聽的響聲,他給月鹿魃發消息說想離開,想看看他的過去是什麼樣的,幾分真意幾分假意,他自己都說不清。
無法否認,有很多次瞬間,他希望月鹿魃能領他走向不知名的過去,為他帶來新生。
可惜了,他和珀俳維爾有關。
他自嘲地笑笑:“以後向你學習,不受私情所擾。”
忽如其來的委屈,讓他的視野模糊。
頭痛。
他是不是出毛病了?
影影綽綽的光影好像扭曲成某年的花燈,他故弄風雅的爹出門前塞給他一把紙扇,說是配衣服,鼓勵他上街迷倒萬千少女,不要打擾他和愛妻的二人世界。
他鬼迷心竅接了紙扇,上街與景元碰頭,抱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問來人自己的新衣可否好看,換來貓爪子稀奇地撫摸驚歎“好貴的樣子”。
還沒從對方嘴裡敲出其他的誇獎,一身雅緻最終被踩到了腳下——他與景元疊羅漢搭人梯,幫墨遲偷溜出家,垂感極好的藍色銀絲滾邊長袍,肩膀上多了兩個拍不掉的雀黑腳印。
沒有道理,隻是忽然想起來了,有些遺憾一身好看的裝扮給了不長眼的人看。
“晏冥。”
景元的呼喚把他帶回現實,一向不解風情的人,手極有分寸地搭在卷軸上,離他的指尖隻有一寸。
“坐到我們這個地位,私情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所以我才更珍惜你。”
晏冥:……
他自知失态,以手掩面,趁機在眼角拭了一下,扶着案幾虛弱地坐下。
好一會兒,他說:“讓我安靜會兒吧。” 他有些累了。
景元沒有離開,坐在他身側。
暖色調的黃光照不透幽囚獄青色的磚石,晏冥忽然很想念月亮。
可惜羅浮沒有月光,不适合思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