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昏沉天色下,朝歌泰半地區已陷入靜寂中。
唯有聚集于中心地域的衆多貴族宅邸,還明亮如晝,奏響着一曲曲靡靡之音。
而其中,還要數最深處,也是最雄壯巋巍又華麗奢靡的那座宮殿,最為熱鬧非凡。
大殿中央,一襲雪青淺紫舞裙的少女手執一朵深紫色牡丹花,正領着一衆舞姬在輕柔樂聲裡款款而舞。
能在商王宮獻舞的舞姬們必然都是普天之下難得一尋的佳人,但較之少女的天姿國色,卻皆顯得黯然失色了下來。
深紫牡丹雍容豔麗,舒展綻放的寬大花瓣擋于面前時,襯得少女臉龐嬌小白皙,一雙形似狐狸的眸子眼波流轉間媚意盡顯。
然而配上那一身清渺氣韻,與淺紗廣袖飄拂飛揚之時的翩然姿态,則又誕生出一種如魅似仙的詭谲美感,令人不自覺為之吸引。
在她對面,大殿深處的榻上,僅着一身絲綢裡衣的殷壽慵懶倚于侍婢懷中,一面不時張口咽下被喂到口中的剝皮蒲陶(葡萄古稱),一面瞧着大殿中央的舞樂。
隻是比起欣賞少女曼妙勾人的舞姿,更多時候,他的目光卻落在了少女手中那朵紫牡丹上。
忽而,樂聲驟然高亢,急促鼓點聲中少女旋身而來,輕盈落入了他的懷中。
“陛下~”
纖纖玉手柔柔貼上敞開衣襟的胸膛,似有若無地推了一下,少女半是嗔怪半是撒嬌:“您怎麼光看牡丹,都不看璧的呀~”
“哈哈,”大手一拽将才帶進宮幾日的璧攬入懷中,殷壽順勢拿過紫牡丹,把玩着贊歎起來,“還不是愛妃這術法着實驚豔,隻是一刹,不僅令花苞綻放,竟還令其于刹那間由白轉紫。”
“朕富有四海,此前竟從未見過這紫色的牡丹花!”
看似婉柔地低下纖細長頸,以垂落而下的烏黑長發擋住側顔後,化作人族少女的璧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之色,語氣倒是謙遜地說:“陛下謬贊了,妾身這不過一點小把戲。”
“陛下乃天下之主,萬民景從,定然見過不少投效而來的奇人異士,焉是妾身所能比拟的?”
柔夷輕掩朱唇,她含羞帶怯地抿唇一笑,投給殷壽一個如絲媚眼:“陛下就莫要打趣妾身了~”
然而一說起此事,殷壽就不覺皺起了眉。
擺弄着牡丹花枝的手倏然停下,他臉色陰沉下去:“哼,哪有什麼奇人異士來投效朕?”
“太師可是說了,朕身為人間帝王,注定無法得道長生!”
每每憶起此事,他就不覺惱怒。
此前,在不足短短一年的時間裡,天庭先是召開公務員考試大典從凡間選拔人才上天,又公開懲戒與凡人私通之神。
兩次顯露于凡間,前者以神鬼莫測的手段招人入夢,使人在夢中度過一生習得種種妙法,後者以聲勢浩大的雷刑懲神,遍布天幕的紫黑色雷霆令人見之心驚。
可以說,這兩次亮相,不但令對神鬼之說半信半疑的凡人們意識到了世間竟果真有神仙存在,也叫所有凡人都震撼敬畏于天庭的強大與強勢。
而他身為天下之主,親眼目睹了這些,繼而升起得道長生、掌控雷霆的心願,難道不是理所應當之事?
他若得以長生,又身懷神仙法術,那豈不是能帶領大商橫掃四夷,千秋萬代地昌盛下去?
說不得還能攻上天庭,叫那玉帝老兒俯首稱臣,再将姿容絕世的七仙女和嫦娥收入宮中!
可恨聞仲不懂他雄才大略,自負為三朝老臣,分明曾随仙人學道,竟也不知為君分憂,反而一再搪塞他!
兩條濃眉擰得近乎扭曲在一起,在這被自己親手拯救下來的弱小少女面前,殷壽毫不在意地展露出了自己無法在聞仲面前袒露的真實情緒。
冷笑一聲,他陰暗揣測着聞仲:“呵,說不得為阻朕長生,有多少奇人異士被攔在了王宮之外!”
抓起璧的小手,他半是慶幸半是感慨地喟歎:“幸而有了愛妃你,才讓朕有望得償所願呐!”
聞言,璧内心裡暗暗翻了個白眼,身子則翻轉過來趴在他懷中,宛如一隻小獸般仰頭與他對視,形狀自帶妩媚之感的狐狸眼裡此刻盛滿了清澈誠摯的崇拜。
“陛下何須慶幸,您乃是堂堂人皇,生來洪福齊天。就算有奸臣作祟,那也不過是蚍蜉撼樹,哪裡能阻擋您心願達成?”
“如今想來,妾身得您相救,又有幸侍奉于您,大抵正是沾染了您的福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