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恁也不出門打聽打聽,但凡是得道的煉氣士,哪個不是眼高于頂?”
“恁這沒臉沒皮的家夥,不被人家當場拔劍削成個千八百片,都是人家懶得和恁計較!”
——以上是神仙親自教她說的,可能措辭略有出入,但中心主旨絕對保真!
按嫦娥仙子的話說:“定然要打消殷壽求仙問道之心,否則就以他的性子,怕是會為此大興土木、勞民傷财,甚至說不得會因而犧牲更多百姓作為人牲供品。”
“自然,你隻說是他一人不可修仙也就罷了,卻不必說是但凡人皇皆不可成仙。”
“盡管人皇在世之時不可修煉,但如你爹這等以功德保得神魂不滅的路子,亦是一種長生之法。”
“還是要給後代人皇留點兒念想,即便不能因此勵精圖治造福蒼生,起碼也别就此破罐子破摔,打算拉着所有子民陪自己一起玩兒完……”
神仙說這話時,璧眼尖地瞧見,狐族三位姨母露出了迷茫之色,而牧老祖宗和親爹禹則是若有所思。
至于她自己,其實也是隐隐有所悟——或許兄長,也是如此吧。
在眼看着妹妹幾十年來容顔不改青春永駐,據說還能和其他狐狸精一樣再往下活個千年萬年的情形下,他卻因生而為人,自幼就被娘親告知了此生無法修煉長生的命運……
大抵就是因這唯有自己一人難以長生的絕望,他晚年才自暴自棄,荒于飲酒舞樂,任憑兒子們為奪位自相殘殺,坐視武觀之亂引得政局動蕩。
眼中悲色愈深,璧不知道,兄長深埋心底的執念,在轉世投胎之後,是否還會糾纏着他。
而沒了前世早已注定的命運,兄長又是否有機緣走上他夢寐以求的道路……
喉間微動,将滿腹酸澀重新吞回肚中,璧低頭去看滿臉不服的殷壽,洩憤般冷冷往他心裡捅刀子:“何況以恁的心性,就算哪個煉氣士大發慈悲賜下妙法,恁也根本修煉不出啥門道來!”
“恁既無人皇氣吞山河的威勢,又無包容四海的肚量,就算修煉,哪裡夠得上心如白雲自在遊,意似流水東西行的境界?”
聽白毛怪如此貶低自己,殷壽愈發不甘,以肘支地勉強撐起身子,低低咳嗽兩下,仰起頭瞪着她嘶聲怒吼:“朕富有四海,仁愛萬民,天下皆知!”
“你這妖怪胡言亂語,着實可氣!”
“噗嗤,”多虧他的自信,叫璧徹底從追憶兄長的酸澀裡掙脫出來。
嗤笑一聲,她翹起二郎腿,搖晃着尾巴笑道:“呵,就恁還好意思說自己富有四海?但凡恁真富有四海,恁還至于那般忌憚四大諸侯和宗室貴族,生怕他們哪日效仿商湯、伊尹舊事,奪了恁的江山,把恁放逐幽禁嗎?”
“還‘仁愛萬民’?俺看啊,别說萬民了,恁連恁屋裡頭的都不愛呢!”
一下下翹着後爪,她左搖右擺地陰陽怪氣:“那姜皇後雖說言語耿直了些,但恁自己說說,她勸誡恁不可帶來曆不明之人回宮貼身侍候——哪一句不是真心為恁安危着想?哪一句不是在盡國母之責?”
“可恁呢?不但今日危急之時,企圖禍水東引,叫俺去尋她的晦氣。”
“就連那日她走後,恁也是勃然變色,又是罵她‘賤人’,說她‘不識擡舉’,又是發狠說要拿金瓜打死她洩恨……”
聽她談及姜皇後,殷壽咬牙切齒又理直氣壯:“姜氏乃是朕的皇後,因朕才享世間富貴!朕有難,她以身相替,豈不是應有之理?”
“就算她乃忠心勸谏,可朕既是君又為夫,她如此不給朕留顔面,豈非忤逆犯上?”
“朕還留她一條性命,已是法外開恩了!”
“嘿!恁這!”殷壽這厚顔無恥的樣子,哪怕璧是隻狐妖,但身為一隻母狐狸,她瞧見了都不禁怒氣上湧。
“啪”得一爪子甩上去,直将殷壽打得噴出幾顆牙後,她才冷笑着點點頭:“好哇,好哇!恁倒是硬氣!”
“可這般硬氣,恁怎個不敢在姜皇後面前當場發作,隻敢等人走了背後蛐蛐?”
“怎麼?是恁不想嗎?”
擡後爪勾起殷壽的下巴,看着他被口中血沫染紅的臉頰,她輕言細語揭開了他那層遮羞布:“還不是恁既知她占理所以心虛,又忌憚她身為中宮皇後、皇子之母、東魯出身,所以不敢發作?”
“這般謹小慎微,喝醉酒都曉得等她走了再發作……”
“殷壽,叫恁一聲‘東魯贅婿’,不過分吧?”
“呵,”後爪倏然一蹬,璧負手而立,斜眼瞧向被踹翻在地的殷壽,輕蔑一笑,“你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