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袍巨人一路縱馬狂奔趕到此處,下馬後稍理了理頭上被陰風吹歪的土黃色發冠,便立即拱手與嫦娥見禮:“陰曹地府第九殿平等王,見過天庭上仙!”
或許是怕自己極高極大的巨人體型冒犯到面前身姿清瘦的仙子,故而即便嫦娥是立在半空中,這位平等王也沒有莽撞上前,而是拉出了一段足以叫嫦娥看清自己整張臉的距離,甚至還微微躬身,令嫦娥正處于較她視線稍高出兩三米的位置。
這等謙卑又謹慎的态度,可比碩令人舒服多了。
嫦娥本不是會因某個個體而對整個群體心存偏見之人,前世看了那麼多人心叵測,她早知無論哪個族群,都必然是良莠不齊。
故而見這位平等王是能心平氣和溝通的樣子,她也輕輕下移一點月光,以示友好态度:“平等王不必多禮,我今日來隻是要移交孽妖,本想事畢即去,并無意驚動地府上下。”
“是、是,”平等王聞言,點點頭,神情嚴肅道,“辛苦仙子了,為三界安甯如此奔波,當真是我等楷模!”
“判決凡間殺人放火之徒,皆為我第九殿職責所在,仙子将這些妖移交小王即可。”
說罷,她伸手一揮,追在她身後剛趕到的下屬們便上前一步,紛紛甩出一條深黑鎖鍊,等待接手一衆妖孽。
嫦娥瞧那些鍊子上陰氣森森,絲絲縷縷皆蘊含對神魂的拉扯之力,當即顧不上移交璧,先反手給自己還隻有殘魂的牧妹套上了層太陰水華穩固魂魄。
一旁,塗山深見這突然跑出來的平等王,三言兩語間就要打破自己好不容易才勸出來的局面,眸中閃過一絲不甘,再次插話道:“平等王想接手璧,怕是沒那麼容易!”
“适才這巫族守衛的言行,已足夠體現你地府上下,有多麼狂悖大膽,又對妖族如何怨恨了!”
忽然被隻才幾千歲的小狐妖這般挑釁,平等王緩緩直起身子,側過頭饒有意味地打量了一番塗山深及其身後的黃澤、秋涵等狐族小妖,直到一群小狐狸被她瞧得毛骨悚然,才漫不經心從鼻腔中發出“哼”的一聲。
“幾隻乳臭未幹的小妖都敢跑出來丢人現眼了?如今的狐族就這麼上不了台面嗎?”
粗粝臉龐浮現出複雜神色,似是譏諷,又似是緬懷:“我當年同爾等奶奶們大戰的時候,爾等都還不在這世間呢!”
“這與年齡無關!”事關璧的安危,即便塗山深對這位僅憑眼神中的威懾力,就能将自己看得幾乎要窒息的巫族極其忌憚,但咬了咬牙,她還是堅定道,“我隻知道,如今的地府,怕是不足以讓我等信服!”
黃澤也疾步跑上前,叉着腰昂首附和:“不錯!”
“我看有些巫就算年紀大,也未必長腦子了!”
“你知不知道你那守衛剛剛幹了什麼?她可是問都不問,就冤枉嫦娥仙子與妖族勾結,還要上來打仙子呢!”
眼波流轉,滿是不屑與得意地掃了碩一眼,她肆意嬌笑:“這可不是我冤枉她,在座各位,可都是親眼可見。”
“你們巫族自己将把柄往外遞,也就别怪被我們質疑了!”
此時,捉到了巫族把柄的狐狸精們有多麼暢快,平等王心中就有多憋屈。
若非嫦娥這個天庭上仙就在這裡,她真恨不得掏出法寶來,讓那些小狐狸崽子知曉知曉什麼叫巫族!
偏偏,為了不把事情鬧大,讓外界聽到什麼“天庭上仙将孽妖送入地府,卻因地府處事不公而離開”的風言風語,縱然自負自己能拿得下面前一衆來客,她也不得不忍氣吞聲,為大局犧牲小我。
——巫族已被趕到幽冥界了,絕不可再落下話柄,喪失這最後一處栖身之地!
比碩更具有大局觀的頭腦令平等王逐漸冷靜下來,冷冷瞪了一眼行事不慎給自己惹麻煩的碩,她開始思考今日之局如何破解。
其實……
眸色微亮,她眼中緩緩透出幾分笑意。
其實,幾隻小狐狸崽子的話并不重要,至少幾隻妖族的污蔑還動搖不了巫族在地府的根基。
重要的是,不能讓那些孽妖來了地府卻被帶走!
至于今日決定妖孽去留的,不是這些隻敢在自己面前呈口舌之利的臭狐妖,而是——
“還請嫦娥仙子聽小王一言!”
沒錯!就是代表了天庭的嫦娥!
興奮地微微睜大眼,平等王越想越笃定——能帶天庭七位公主、人族百位女仙老祖一同主持天庭公務員考試大典這樣的三界盛事,可見這位嫦娥仙子在天庭和人族都吃得很開啊!
說不得還是王母、玉帝的心腹,或是人族神仙的領頭羊!
至于自己前幾千年裡從未聽過她的威名……
或許是因為自己身在鮮少與上界走動來往的地府,才格外消息滞後吧!
目光落在氣定神閑看自己等人争論的嫦娥身上,平等王越看她那是越有大佬風範,當即不再理那些小狐狸崽子,隻對嫦娥拱手保證:“仙子,我巫族雖性情沖動,愛呈口舌之利了些……”
“但近萬年來管理六道輪回,夙興夜寐不敢懈怠,絕無倚仗權勢迫害妖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