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不想再與璧說什麼?
聞言,不僅嫦娥、牧等人訝然一怔,便是璧的臉上,都飛速閃過了絲黯淡神色。
就在璧眼中恨意迸發,龇牙咧嘴欲說些什麼來紮自己親爹心之時,卻見禹蓦地轉過身,手指向璧,朝平等王看去:“聽閣下适才所言,依照天條,地府可接受以功德為籌碼的交易?”
“不知俺這一身人皇功德,可夠換她一縷神魂不滅?”
什麼?!
他語氣平平淡淡,神情從從容容,仿若說的不是什麼大事。
然而這話落在衆人耳中,那真可謂是石破天驚,平地落下一聲驚雷!
牧率先反應過來,在平等王回答前,搶先呵住他:“禹!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一把抓住自家這不省心的子孫,她震驚又擔憂地注視着他,難以理解他為何能有如此打算。
上下掃視起他被功德金光掩蓋着的薄弱修為,她雙眉深深皺起:“你這些年淨顧着研究治水之法,根本沒怎麼用心修煉。如今魂魄還能滞留人間,皆是依仗人皇功德護體!”
“要是沒了它,以你的魂魄,說不得立時便得投胎轉世!”
“你要把功德給出去,那不是找死?!”
平等王也被禹問得一愣,眯起雙眼打量着面前頭戴鬥笠帽、身穿對襟衫、腳踩麻繩鞋的黑瘦青年,眸中不由露出一絲詫異。
三皇五帝的存在她雖隐隐約約有所耳聞,但一來他們壽盡後便去了火雲洞清修,并未下過地府,二來在人族被天道定為氣運之族大興前,她便早随後土祖巫下了幽冥界……
是以幾千年來,她竟從未親眼見過其中任何一位,也包括這位同樣住進了火雲洞的大禹。
而她方才目光雖偶有掠過他,但因他一直站在月光邊緣沉默地盯着那孽妖不言不語,故而她也多将其略過,隻當是個普通人族,因畏懼于在場神妖之威而緘默其口,并未把這一看就是漁夫的人族看在眼中。
萬萬沒想到,此人一朝展露鋒芒,竟就放出了傳說中的人皇功德!
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心裡為自己的粗心大意微微一凜,面對着禹不曾轉移的目光,平等王面上則氣定神閑地一笑,颔首承認:“不錯,依照天條,若您自願,地府可接受以功德為籌碼的交易。”
“不過是否可換這孽妖神魂不滅,并非小王可以乾綱獨斷的,還需厘清此妖所負罪孽,與您身上功德多少,才可給您一個确鑿結論。”
頓了頓,出于結好人族的心思,她到底還是多了一句嘴:“還請禹皇恕小王直言,依小王所見,牧仙子所言不虛。甚至以您此刻神魂的修為,若無足夠的功德護體……”
“是轉世輪回,還是就此魂飛魄散,徹底消散于天地間,都尚未可知。”
注視着面前一代人皇,她堪稱苦口婆心:“還是要三思而行啊!”
“聽到沒有!”一聽此言,牧更是焦急,扯着禹的胳膊就要将他拉回去,“你會沒命的!”
“此事非同小可,不要任性!聽祖宗的,跟我回去!”
奈何禹就和腳紮在這處月光上一樣,怎麼扯都扯不動,無奈之下,她隻得另辟蹊徑來勸他:“你說要勘測完三界水系助人族免遭洪澇之苦,如今你才勘測完了多少?”
“難道你忍心看此後人族飽受洪澇災害?此時你魂飛魄散,可就是前功盡棄了!”
“我知你有心庇佑自己的子女,可璧她作惡多端是罪有應得!那些會受災的生靈卻是無辜的,是更需要你去救的!”
見禹面色終有動容,她咬咬牙,一鼓作氣,又使出了“道德綁架”這一招:“何況你是我帶出火雲洞的,若是你今日喪命在此,今後我還有何顔面再去火雲洞見其他人?”
“便是為我着想,你今日也必須同我一道離開!”
說着,她手上施力,就想強行制住禹。
盡管她與這個子孫相處不多,但他到底是自己的後代,又曾為人族立下大功,她如何能眼睜睜看他去送死?
這時,璧也反應了過來。
方才因震驚而瞪大的雙眸中閃過一絲慌張,她顧不得被打回原形、壓制法力的虛弱,撐起兩隻前腿就仰頭向禹看去。
然而以她這時小狐狸的身型,與禹面朝平等王淩空而立的高度,她隻能模模糊糊望見禹的輪廓。
但這已是她極少能瞧見他正面的機會了——在她塵封的記憶中,她的爹爹、人皇大禹,留給她的,往往隻是一道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