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自然明白這一點，是以并無異議，立即應道：“好，那我去了，你們也千萬保重！”
至于嫦娥，她并沒有提，隻因她知道在座修為最高的還要數這個神仙妹子，她甯願自己在外面遇到危險獨自面對，也不願嫦娥随她出去，反倒将火與其他人置于危險之中。
火是她相伴萬年亦志同道合的好妹子，那些人則連這輩子都還沒好好過一回，她又怎麼忍心讓他們承受什麼傷害呢？
鄭重地對火一點頭，她轉身就要向外掠去。
适才地動山搖帶起的風浪從過道口撲面而來，擊打在魂魄化作的黑袍上，未掀起絲毫波瀾。
那背對衆人的身影，慷慨豪邁，偉岸如山。
“我去吧！”
嫦娥卻在這時出聲喚住了玄，含笑道：“不過是幾隻藏頭露尾的小魚，我去捉來給大家加餐便是，何必擾了姐姐們的興緻？”
兩位姐姐因唯有虛弱神魂沒有肉身，不方便分出一縷神魂去查看，故而才會對這不知虛實的狀況有些緊張。
可她魂魄強大，不過是向着各個方位延伸了片刻，就發覺了那幾尾在地下河道裡鬼鬼祟祟搞事情的小魚。
就這麼幾條想撞動下面河道都得兄弟幾個聯手一起沖的小魚妖，莫說還不值得她甩出長綢與其正正經經打一場，即便是如今唯有神魂的玄姐、火姐出手，也不過是幾十招的事。
倘若不是顧慮着姐姐們方才氣息不穩時就着急忙慌地跑出來，怕影響了她們煉化曼陀羅華的效果，嫦娥都懶得主動請纓。
将小魚妖們此時正躲在地下河裡打算攜手發起第二次沖擊的事同姐姐們說了，她不以為意地指尖掐訣，就欲往地下河而去。
“哎！小娥！”
孰料玄眼珠轉了轉，忽而咧嘴一笑：“那就更該我去了啊！”
“我這正愁沒機會呢，他們這是撞到我手裡了啊！”
說罷，不等一頭霧水的嫦娥詢問，她又對火說：“妹子，快！招呼大家，讓他們一起來看看我斬妖除魔的英姿！”
而後她竟也不急着走，反倒在那些凡人看不到的地方掐訣施法，給自己戴上金冠、化出布料隐隐透着光澤的另一件黑袍……
總而言之，一番拾掇，把自己打扮得人模人樣，威風凜凜！
見嫦娥滿臉疑惑，似乎對玄臨陣換裝的舉動深感疑惑，火不禁莞爾一笑，解釋道：“我們一直想着，要讓大家親眼看看我們殺妖怪的樣子，用我們輕松殺妖的姿态帶給他們震撼，如此才能擊碎他們心底對‘妖怪不可戰勝’這一信念的堅持。”
“隻可惜他們此前都是被妖怪困在洞穴深處，無論哪一次我們戰勝了妖怪，都是在解救他們之前，因而等他們适應了陽光走出山洞，也根本沒了看我們斬妖除魔的機會。”
她這麼說，嫦娥立時就懂了，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那是不應該讓我去。”
“我一會兒就離開去給其他姐妹送花了，就算輕松收了妖，他們也頂多就是知道有個偶然來此的仙人斬妖除魔，不再對妖怪格外懼怕了。”
“還是要你們這些會長久留在這裡的人去——等他們相信你們是真有能力斬妖除魔了，日後想來哪怕是出于對你們武力的畏懼，也會嘗試着聽你們的話，去學習反抗妖怪……”
“是這個理，”見她反應過來，火含笑點了點頭，旋即就去動員凡人們一起去地下河那裡看玄的英姿了。
這卻也不是個輕松的活兒。
這些凡人往日都是被妖怪們當作人牲對待的，那些不拿他們當同類看的妖怪們素日裡既不許他們夜晚出行，也沒有叫他們清理自身的意識，唯有要吃他們時，才會趕着他們下河洗漱，好觀察哪個人牲洗淨了後讓它們最有食欲。
是以，在這些人牲心裡，“到河邊”這件事，幾乎與“即将被吃”也沒什麼兩樣了。
尤其還是夜裡去河邊，在他們有限的認知裡，那就是哪隻妖怪晚上嘴饞想加頓夜宵了。
而往往這時，被趕下河的人牲大多都會死得極為凄慘——
犯饞的妖怪才等不及把人殺了再放血、剝皮那一套，甚至先咬斷人的脖子不讓人生不如死都算是種仁慈的對待，更令他們恐懼的則是被妖怪直接蠻橫地抓起人身體各處生啃……
于是，在火輕聲細語提出要帶他們到地下河時去，原本還面無表情呆呆坐在大通鋪上的所有人瞬間就被刺激到了，一個個抓起被子套在頭上，身子則蜷縮在被子下，一副“隻要我看不到你，你就看不到我”的自欺欺人模樣。
偏偏他們躲到被子下還在難以自控地瑟瑟發抖，連帶着葉片上如棉絮一般的白色絨毛也随之飄搖，反而把他們襯得更有存在感了。
火：“……”
縱然早知這不會是個輕松的活兒，但開頭就這麼難，還是讓人不覺心累啊。
倒是嫦娥目光在死抓着樹葉被子不肯放手的凡人們之間轉了轉，思忖片刻後，提議道：“其實也未必要他們親自去現場，到底是要與妖族搏鬥，若一時不慎，讓他們受傷，怕是更有損你和玄姐在他們心中的威望。”
“可不讓他們去現場看看，他們怎麼能知道殺妖其實很簡單？”
“火姐，你忘了嗎？”笑着搖搖頭，嫦娥向着石室上空輕輕揮臂，化出了一面瑩瑩發光的月鏡，“咱們如今可是神仙了！”
“以前教導族裡小輩得帶他們去現場看狩獵，是因為身為凡人隻有這個法子。可如今咱們是神仙，都有法術了，來一場實況轉播不就好了？”
見着這面熟悉的月鏡，火恍然大悟地拍拍額頭：“是了！我和玄怎麼忘了還有這招了？！”
“真是！明明前幾年咱們在一塊兒籌備公務員考試的時候，也沒少見你用，我們這真是一葉障目了！”
笑盈盈向仍在被子底下瑟瑟發抖的凡人們宣布不必再去地下河，又傳音給玄說了一聲計劃變動後，她與嫦娥并排坐在一起，喟歎道：“也是我們沒正經當過幾天神仙，才忘了還有這麼個辦法。”
“說起來，死後進了娲皇宮和姐妹們一起生活，大家其實還是沿用了在部落時當人的習慣。時間久了，腦子反倒僵了。”
有些懷念與感慨地一笑，不等嫦娥安慰，她就很快自己調整好了心情，爽朗地對着嫦娥一笑：“好了，不說那些有的沒得了，我看玄已經找到那幾隻小魚了。”
“來，你還沒親眼看過你玄姐殺妖呢吧？正好也趁着這機會，來看看她是怎麼和妖怪打的~”
嫦娥見她面色尚可，就也不無端糾纏，點點頭，頗有些期待地将目光投向月鏡之中。
在她做人的時期，人族已經逐漸摸索出了更多的工具，包括武器也在刀、錘之外開發出了更多種類，例如她那個現今和洛神同居的前夫後羿，擅用的就是能夠遠程射擊的弓箭。
也不知更早時期的玄姐，又擅用什麼殺妖？
她那曾借天庭公務員考試裡的試煉幻境傳給考生們的《獵妖玄槍》，今日自己可否有幸現場見到？
就在嫦娥心生期待之時，大通鋪上，聽到了火柔聲安撫的凡人們也一個個小心翼翼從被子裡探出了頭。
仍心懷戒備的他們先是自以為隐晦地偷偷瞥了瞥火，見她已經與那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白衣女子開始閑聊了起來，好像當真沒有要硬逼着自己等人去河邊的意思，皆不免暗暗松了口氣。
緊接着，他們的目光就都不由自主被那懸浮在半空中的月鏡吸引住了。
其實他們也不知道什麼月鏡不月鏡的，隻是昏暗室内突然出現了片柔和的光，他們實在無法不在意。
于是一時間，所有凡人都伸長了腦袋，呆呆望向了那面白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