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棋瑞昏昏沉沉睜開眼,四周一片漆黑。
頭疼得幾乎要炸開。
他遲鈍地在黑暗裡躺了會,才緩慢伸手,摸索到床頭開關。
房間大亮。
半阖上眼适應過片刻刺眼的燈光,江棋瑞側過臉看了眼床頭鬧鐘上的時間,傍晚六點。
他已經記不太清是怎麼回的酒店,意識逐漸清醒,将近十個小時沒有進食的胃部一陣痙攣。
暫時沒有去管,他摸索着找到手機。
沒有工作的時候,他手機從來都是靜悄悄的。
這是江棋瑞過去很是習以為常的事。
可此刻按亮屏幕,看着沒有任何消息提示的鎖屏界面,江棋瑞有短暫愣怔。
直到屏幕暗下,他才回過神來,解開鎖屏。
點進微信。
宋思玺的的确确,從他離開後到現在,沒有給他發一條消息。
江棋瑞一雙眼有些幹澀。
他盯着屏幕看了好一會,才緩慢坐起身。
起身的瞬間一陣幹嘔,他慌忙扶住床沿,才堪堪穩住身形。
等眩暈感和強烈的不适稍褪,他才站起身,拿着手機慢慢往客廳走去。
走到料理台前,拿過水杯接水。
看着水流緩緩将水杯填滿,江棋瑞想,宋思玺,生氣了嗎?
因為他今天出爾反爾,沒有陪小花過生日。
還是因為,他在廚房裡忽然變卦的冷漠态度。
還是,他又一次的不告而别。
水流停下。
江棋瑞伸手拿過水杯,垂下眸緩慢喝着溫水。
是他做得不好,江棋瑞想。
可當時别無他法,如果不走,等宋思玺下樓看見他,一定會看出不對。
喝下半杯溫水,江棋瑞握着水杯,垂眸看搭在料理台上的手機。
他再次按亮屏幕,點進和宋思玺的聊天框。
【宋思玺,對不起,我今天……】
删删減減,半晌僅剩【宋思玺】三個字還留在輸入框中。
許久,江棋瑞重新輸入。
【宋思玺,今晚還去看海嗎?】
輸入完,他沒有馬上點發送,隻是垂眸盯着【看海】那兩個字。
簡單的文字如同活過來般拼湊出鮮活的畫面。
他看見遼闊天空下蔚藍的大海,嗅到撲面而來的潮濕氣息,耳旁是少年人自由的歡聲笑語。
可一轉瞬,歡聲笑語沒入冰冷寂靜的房間。
他遙遙望見院前跪着一道身影。
巨大的雨幕蓋下,似是要砸彎那人脊背。
孩童含着啜泣的哀求響起:“是我想要出去玩的,和姐姐沒有關系,爸爸,是我不對,不是姐姐……”
男人高大的身影像座巍峨巨山。
“可你姐姐說,是她主動帶你出去玩的。”
“不是的……不是的……”
“把眼淚擦幹淨,我說過,眼淚是弱者的象征,别再讓我聽見你哭。”
瘦小的身影止不住哽咽,捂住嘴顫抖着蜷縮成一團。
男人居高臨下看着,冰冷地審視。
“她是已經注定的失敗品,現在想把你也變成失敗品,這是她應得的懲罰。”
小孩哽咽着應不出聲,隻能不住搖頭。
“現在回答我,你,還喜歡那種無意義的玩耍嗎?”
“不喜……”
剛應出兩個字,眼淚便不受控簌簌落下,小孩慌亂擦去:“我不喜歡了,我不會再想要出去玩了……以後都不喜歡了……”
“别再做錯誤的決定,記住,你的每一個決定,都會讓你身邊所有人為之承擔後果。”
握着水杯的手不受控打顫。
“砰”一聲響,水杯砸落在腳邊。
許久,江棋瑞才如同生了鏽的木偶般,緩慢低頭看去。
視野在模糊與清晰間來回閃爍。
杯子碎了。
這個認知很緩慢地浮上腦海。
而後又過去半晌,他才蹲下,一點點将碎玻璃撿起放到掌心。
碎玻璃堆積,蒼白的掌心慢慢滲出鮮紅。
而當事人仿佛毫無感覺,仍在繼續撿玻璃。
直至撿完視野裡所有的玻璃殘渣,他才看向鮮血滾落的掌心。
淺眸垂着,好一會,才生出反應,将掌心裡的玻璃碎片全數倒入附近的垃圾桶。
有幾片微嵌進掌心,他似感覺不到疼,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将碎玻璃拔出。
鮮血一瞬間流得更加洶湧。
醫藥箱。
腦海中淺淺地浮現出這三個字。
可站起身,走出兩步,他又一片空茫地停在了原地。
好似一瞬間忘了來處,也不知歸去。
就這麼站在原地,垂落的手心滾落鮮血,沿着白皙骨節。
滴答。
砸落在地面。
·
清晨微光穿透過窗簾縫隙,映照在沙發上雙眼緊閉的人身上。
微弱的光線緩緩移動,移至沙發上人緊擰的眉眼處,極薄的眼皮輕顫,逐漸睜開一雙琥珀色的眸來。
江棋瑞醒了會神,看清四周,意識到他正在客廳。
左手掌心傳來細細密密的疼。
他緩慢擡手,看到左手含糊地綁了圈紗布。
昨晚的記憶湧上腦海。
是保潔人員的敲門聲喚醒了陷入癔症的他。
以往白天他離開酒店,都會将門口的挂牌換成“可清掃”。
今天一天沒換,保潔才會在傍晚時前來詢問。
門打開,保潔瞥見江棋瑞一手血,慌忙着就要去找人。
被江棋瑞喊住,幫着忙找了醫藥箱,又喊前台送了份飯上來。
等保潔走後,江棋瑞盯着微信輸入框裡未發出的文字,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全數删掉。
而後他陷進沙發,任由着自己墜入黑暗。
從沙發上撐坐起,江棋瑞摸過手機看了眼時間。
剛過早上七點。
微信依舊沒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