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用周婆子的話來罵,那就是和賴皮沒什麼兩樣,所以這樣的人,她是沒把王大柱放在眼裡,哪怕他爹是九龍村的村長。
在周婆子進竈房給周田兩人準備水時,她也絲毫不顧忌的大聲嚷着讓周家莫做缺心鬼,昧下她汪家的那口肉也不怕家裡繼續漲黴運。
周婆子那個氣呀,她最最聽不得的就是“周家遭晦”這四個字,眼見着這汪家婆娘的嘴比茅廁還臭不可聞,若不是還有村長家的人在,她差點忍不住再次撿起燒火棍。
雖沒動手,但她這一通回罵可不輕,直将陶氏和她兒子罵的臉黑了又黑。
王大柱一碗水下肚,也将事情始末理清了。
他将野雞這事的起因在心裡過了多遍,終是無奈開口,“陶嬸子,你這要雞的理由未免太過牽強了些。”野雞吃了稻谷,上門找周家要賠償,這理是無論如何都說不通啊。
陶氏一聽,對着王大柱都沒了好态度,“什麼牽強?哪裡牽強了?這野雞就是吃了我家的谷子,若不是昨日失了手,它早被我家給逮着了,哪有她周家的份兒!”
她斷言,“今兒個這雞必須得分我家一半,否則我還就不走了!”
王大柱皺眉,看向陶氏又看了眼她身後的汪文,道:“這野雞山中不缺,你們從哪兒看出這是昨天從你家田裡逃脫的那隻?”
王大柱瞥向一旁已經被拔了毛,渾身光溜的野雞,好心勸道:“空口無憑,強拿硬要,就是去縣衙找官爺要說法,都得落一刁民的名頭,一頓闆子是少不了的。”
普通百姓視官如猛獸,王大柱這半勸半威脅的,陶氏氣焰熄下去不少。
這時已臨近午時,恰好周老漢帶着兩個兒子回來,周家人一多,陶氏兩人更加氣勢不足。
周婆子可不願讓他們在自己繼續礙眼,拉着周谷周青直接将兩人給趕了出去。
将人趕走還覺得不解氣,叉腰站在院門外扯着嗓子不點名不點姓的将事情有聲有色的一通描述,似要将這不要臉的事宣揚的人盡皆知才好。
等語不待停的嚷清楚後,這才拍拍衣袖進了院子,無視陶氏兩人氣黑的臉,“啪”的一聲,将院門關的嚴嚴實實。
事情算是解決,王大柱歇夠了,打算告辭回家。
周婆子愣是留了他好一會,說是感謝他将大郎送回來,又問他三弟王三柱的消息。
王大柱搖了搖頭,道:“一個月前收到三柱傳來的消息後,再沒镖局的人找過我。”
見周婆子眉間帶愁,他想了想安慰道:“周嬸不必太過擔憂,沒有消息傳回來那便是好消息,如此三柱和周禾便是平安無憂。”
說起三弟王三柱,王大柱也很是詫異,他不懂周家老三那麼可怖的一個人,自家兄弟怎的偏偏一個筋的跟在後頭,就連外出走镖,他僅僅和家裡人提了一嘴,随即簡單收拾了包袱就跟着去了。
讓家裡人牽腸挂肚幾個月他也就不提了。
隻是,走镖這活危險重重,身上沒幾分能耐,真就可能會送命。
周禾是能耐人,無需擔心,可自家兄弟不是。
三柱隻是個有幾分把式的種地漢子,他去給人走镖,若是真遇到惡人,周禾能護着運送的物什,還能讓人見血,而三柱約莫隻能自個兒濺血了。
王大柱雖是一臉平靜的勸慰周婆子,其實他心裡也是為三柱擔心不已。
周婆子看了眼王大柱,心裡歎口氣,隻能順着他的寬慰點點頭。
隻是,她并不是擔心老三會有危險,她憂心的是三郎這一次出去,沒她和老頭子在身邊勸一勸,他的性子會越發無所顧忌。
平時有束縛還好,哪怕不甚管用,好歹有根細絲似有若無的綁着,可一旦脫了缰,野性沖破籠子,到時再難收回了。
周婆子帶着厚繭的指腹抹了抹衣袖上沾上的一滴鮮紅的雞血,暗暗期望一切都還來得及,期望老三......她還能管得住。
因着大兒子周田以及剛剛那事,周婆子對王大柱心存感激,非得讓人晚食上周家來吃,今兒這雞她也不留了,全做了上桌。
王大柱推卸不了,隻能點頭同意到時候上門來吃雞。
周婆子又叮囑他記得叫上他爹一起,這才開門放人離開。
等人走後,周老漢問起剛剛的事,待了解過後,無聲的歎息一聲。
他看向一旁的趙榆,小姑娘低垂着頭,黑幽幽的頭頂顯得沉悶又拘謹,“野雞難得,我們家能得這一盤肉菜是件高興的事,别人不講理,切莫怨到自己頭上。”
趙榆一怔,試探地擡起頭,對上一雙渾灰的眼睛,陷在刻着紋路的眼窩裡,盡顯平靜。
趙榆突然鼻子有些泛酸,她吸了吸氣,卻緊接着呼出一道長長的氣息,緩緩的,綿長的,似乎将她那些盤旋不定的情緒也給吐了出去。
那兩個人上門雖沒真的帶走野雞,但趙榆确實還是被影響。
她下意識的将這個麻煩怪在了自己頭上,想着若她沒帶回野雞,外人就不會有理由上門;若她沒帶回雞蛋,周麥就不會突然發難。
一連兩個不好的事,好像都與她相關。
在這莫須有的愧疚即将要将她套牢時,周老漢這話可以說是将她拉了出來。
世間責任之多,但兀自将自己往罪責上頭靠,屬實是要不得。
趙榆腦袋清醒過來,對周老漢很是感激。
“怨怪自己作甚?”周婆子知道周老漢這話不是對自己說的,但她還是順着接了,想起陶氏剛剛的嘴臉,忍不住罵道:“陶氏好比那麻癞子,不僅講不通道理,她還能厚顔無恥的自圓其說。”
“即便牛頭不對馬嘴,她也能将唾沫噴你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