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最後一節課是政治,正講到黨史,老教授在講台上講的義憤填膺吐沫橫飛,台下的人昏昏欲睡。
下課鈴敲響的那一刻,旁邊打瞌睡的許夏竹一個激靈彈起來,伸了個懶腰,眯着看窗外刺眼的陽光嘀咕:“終于下課了,長安,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午飯?”
顧長安被她憨态可掬的舉動逗得忍不住發笑,剛想點頭應下來,旁邊有同班女生從門口叫她。
“顧長安,外面有人找!”
顧長安循聲望過去,看到站在走廊的謝筠。
即便隔着人影憧憧如此遠的距離,少年漆黑的眼瞳視線還是能穿過人群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仿佛大型捷克狼犬不動聲色的護食占有欲。
周圍不少下課的學生從謝筠身側經過,其中不泛異性的若有若無的嬌羞視線落在他身上。
少年無論是皮相還是骨相都是一等一的惹眼,尤其那股子不經意的冷冽,讓小女生們更是走遠了都驚叫一茬接一茬,還頻頻回頭觀望。
許夏竹看到,露出促狹的笑容,拎着包包站起來:“那我就先走了啊,長安,你們慢慢聊。”
這次是真的躲不過了,人都找到教室來了。
顧長安拎着包包硬着頭皮出來時,沉甸甸裝書的兜子被謝筠自然而然地接過去。
男生骨架高大,站在她身側遮擋住走廊外刺眼的陽光。
“阿筠,你怎麼來了?”顧長安擠出個若無其事的笑。
謝筠不鹹不淡地睨她一眼,“我不來這兒逮你,在家裡能找得着你麼?”
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但是心知肚明的人聽起來卻心虛至極。
顧長安抿了下唇,小聲辯解:“最近有些忙。”
“我查了你們專業的課表,有位教授在這周請假了。”謝筠面不改色戳破她的謊話。
他們從教學樓出來,外面通向食堂的林蔭路上擠滿了各種顔色的遮陽傘,有幾個男生勾肩搭背追逐打鬧地從身邊經過,謝筠下意識地站在顧長安外側,高壯結實身軀将人護在路人推撞不到的裡側。
顧長安思忖着在找話題,“過兩天,你應該開學了吧?新學校的班級分好了嗎?”
前陣子,她找到所本地的私立高中和那邊的老師交涉許久,對方才承諾補交加倍的學費讓謝筠可以跟班聽課,但是高考成績不計入本班的升學率,與該校無關。
也就這兩天,謝筠就要去跟班上課。
聽到她如此問,謝筠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
察覺到他的沉默,顧長安疑惑地擡眼:“怎麼了?”
謝筠嘴角下壓,語氣有些冷:“我不去了。”
“什麼?”顧長安有些沒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去學校了,不參加高考。”他言簡意赅。
“為什麼?不是之前我們說好了.......”顧長安追上來擋在他面前,少女眼瞳在陽光下像是琥珀色的玻璃珠子,即便他如此惡劣故意,她還是依舊好脾氣以最大的善意揣測他,“阿筠,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她越是這樣,謝筠心口仿佛被人用力包裹住,酥酥麻麻,又酸澀又眷戀。
“沒有,我就是不想讀了。”他冷聲道,“我想去打工賺錢,我已經聯系到了,過兩天就搬去工廠宿舍。”
“你要進廠?在哪裡,安全不安全?”顧長安被他如此冷冰冰的語氣說的心裡一陣難受,小聲抱怨,“你為什麼不提前和我商量一下呢。”
她說的很小聲,也沒料到他會聽到。
此時已經走到老舊的家屬樓下,謝筠停下腳步來,漆黑的眼瞳定定地看着她,帶了絲譏笑卻不及眼底,“你連我高中的學費都要拼命的打工才能交得起,我大學四年不花錢嗎?你難道要我像你一樣連個名牌球鞋都買不起考進去和你一起打工被人嘲笑嗎?”
他字字句句像是木刺往肉裡紮,根根見血。
顧長安被他如此嘲笑質疑語氣說得愣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來。
她從沒想過,他會用如此的惡意來揣測她。
正是午飯點兒,不少下班的人來往,被他們吵架聲吸引着看過來,落在身上。
顧長安眼眶紅了,兔子一樣可憐巴巴地看着他,似乎在乞求他不要再說出難聽的話來了。
謝筠唇角下壓。
這人怎麼這樣,柔軟得沒了形狀,她可以打他罵他,甚至可以像是繼母顧裡一樣指着他名字罵他白眼狼。
但是她通通沒有,隻是站在原地紅着眼睛看他。
那眼睛那麼漂亮,落了光進去,讓他禁不住想親吻裡面的淚水。
每一滴都毫無保留地吮吸進身體裡。
蟬鳴聒噪,陽光曬得後背滾燙,汗珠沿着謝筠的鬓側滑落到下颌。
顧長安看了眼身前的人一眼,輕聲開口:“阿筠,回家吃午飯吧。”
說完,她就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