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安拿着服裝号碼和衣服一一核對,目光正在名單上滑着,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
計算機一班,謝筠,男。
她捏住名單邊緣的手指微微用力到泛白。
不可能是那個人,他已經說了不參加高考并且進廠打工了。
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重名的人這麼多,偏巧是同名同姓,在這個時候勾起她的回憶來。
如果謝筠當初聽了她的話,這個時候,興許能考個本科,雖然進不了雙一流院校,但是混個本科文憑,也能在畢業後找個輕松自在的工作,至少不會像工廠裡那麼辛苦,晝夜颠倒,麻木的眼神隻剩下空洞。
她之前也想起過他,無數個暴雨夜,無數個烏雲陰恻恻蒙上來的日頭。
睜眼仿佛還能看到男生站在逼仄的樓道裡踩着凳子換燈泡,男生寬肩窄腰,似乎比其他男生體格都要高壯,礙于頭頂簌簌落灰的牆皮,隻能佝偻着去擰燈泡。
上面的粉塵掉落在他眼睛裡,謝筠手髒,沒去碰眼睛,隻是短暫眩暈地閉了閉,再一睜眼,漆黑的眼瞳覆蓋了層水光,波光粼粼地看着穿着圍裙過來的顧長安。
少女被他這眼神刺得瞠目結舌了下,以為是他平白受委屈,說什麼也不準他再去換燈泡了。
後來,是謝筠扶着凳子,看着顧長安顫顫巍巍踮起腳來去換,沒站穩,栽下來,被男生一把攔抱住站穩。
一幀幀一幕幕,潮水般從眼前掠過。
就像是親姐弟般。
顧長安垂下眼睫來,其實阿筠,是個有着堅硬外殼卻軟心腸的小動物。
她從不信他是外人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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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大新生報道一向是在八月底,需要準備軍訓,所以報道時間比老生提前兩天。
報道那天的天氣炎熱、悶燥,是一個大暴雨來臨的台風前夕。
男生宿舍,張曉飛拎着裝了幾桶泡面的塑料袋跑上來,拖鞋褲腿都濕了,罵了句,“艹,這個鬼城市,天剛陰上來就下雨啊,老子傘都沒帶,被淋了個落湯雞,差點回不來。”
“我還準備去食堂呢,這下去不了了,雨太大了吧。”坐下下鋪的徐峰猛地坐起來。
“還是小爺機智,去超市搶到了最後幾桶,來來來,見者有份。”張曉飛邊嚷嚷着邊拿着桶裝泡面在宿舍分發,發到靠窗的位置,上鋪的男生從進來就躺在床上,黑色帽兜蓋住臉,懶散地垂着腿在邊兒上,高冷地一批。
張曉飛看過那個按檔分的成績單,這哥們兒的成績隻将将夠普通一本線,能考上清大而且還是這個班,必定是個競賽大神。
大人物。
而且報道的時候他們都有家人朋友送的,鋪被子罩床單忙活個不停,大包小包擺滿了宿舍的地闆,隻有這哥們兒,高冷地背着個雙肩包就來了,被子水盆都是在樓下小賣部當場買的。
“嘿,兄弟,來一桶呗。”張曉飛将泡面在床沿敲了敲,在這高冷哥面前不敢太放肆。
床上小憩的人醒了,懶散地伸手将罩在臉上的帽子撤下去,冷銳感十足的一張帥臉。
張曉飛對上這張臉,默默在心裡罵了一句“卧槽”。
他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麼今天進宿舍之前,好幾個女生在樓下問他哪個宿舍,聽到他報了宿舍号之後一臉嬌羞的要加他的微信了。
敢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他要不說自己從小到大,連封情書都沒收到過,頭一遭這麼多漂亮小姐姐要微信号,有些受寵若驚。
看來都是為了上鋪這哥們兒,真是要靠一張臉幹上計算機系最受歡迎男大榜單了。
謝筠慢悠悠坐起來,接過張曉飛遞來的泡面,“謝了。”
張曉飛搓了搓手,嘿嘿笑了聲,轉身去倒熱水了,邊彎腰邊嘀咕:“這鹿泉的天氣真邪門兒,雨說來就來,前一秒太陽還挂天邊兒上呢。”
外面的暴雨滂沱,謝筠視線落在撲朔在玻璃又蜿蜒而下的雨水上。
仿佛之前的無數場暴雨,無數次那雙笑盈盈溫柔的杏眸認認真真地看着他,默默記下他愛吃的食物,從狹小溫暖的廚房裡一次次端出他愛吃的東西。
那是屬于鹿泉特有的暴雨天,遮天蔽日的雨幾乎與黑夜無異。
如此熟悉,想了無處次與她重逢那天的樣子,無數句的開場白,都抵不過再次接踵而至的熟悉感。
男生漆黑銳利的眼神緩慢地落在随手擱在床頭的學生證上。
這次,他終于回來了。
堂堂正正,和光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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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突然而來的暴雨,新生歡迎儀式由室外改為室内分班進行新生班會,由軍訓輔導員組織舉辦。
顧長安她們臨時在群裡接到這個通知,腦袋都大了。
原計劃是由軍訓教官帶着學生們進行的,這下好了,社恐不但要硬着頭皮上講台,還要組織一晚上的班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