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容川輕笑,“若是當真有一日要用到這道密旨,為父也該是辭官的時候了。”
顧璟衍眉頭微擰,“父親...”
“平安二字談何容易,一道密旨也是不夠的。”
兩人沉默片刻,顧容川神色這才微微舒緩,“衍兒最近忙着百官考績之事,早些休息吧。”
“父親,賢王...”
顧璟衍是意有所指,奏章上的内容全部都與賢王有關,多事之秋,這讓顧璟衍如何不多想。
顧璟衍向來博聞強記心思缜密,聽着顧璟衍提及賢王,顧容川身形一頓,并不打算作掩飾,神色嚴肅道:“多留些心罷了,希望是我想錯了...”
亥時,東宮
裴京懷一手握着冒着熱氣的茶盞,氤氲的白霧輕輕繞過他的指尖,微微揚起的嘴角帶着幾分淡淡的笑意。眼神微眯,透出幾分閑适與玩味。
“殿下,我不打算走了,煩您收留我些日子。”
霍瑾宸挑眉,“怕這些事兒孤應付不來?”
“自不是怕殿下應付不來。隻是國家受外敵侵擾,内裡又有人妄圖禍政,身為大徵子民自該為國盡忠。”
裴京懷就是這樣的性子,日子安穩時他喜歡田園詩意,若是日子動蕩他也會挺身而出。
最近事情實在是多,裴京懷自然是要留下來的。萬一霍瑾宸有何急事他也能幫的上忙。
“你來東宮太勤的話,旁人難免盯上你。”霍瑾宸提醒道。
裴京懷施了一禮,“殿下放心,我定不誤事,還用老法子與殿下議事。”
“嗯。”
“周準還是忙啊,您又派了人去建州,他怕是好些日子都停不下來喽。”
“怎麼,你想替諜報處的人去建州一趟?”霍瑾宸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裴京懷忙擺了擺手,“我去沒用,我對建州一無所知。已經定下了好幾位大臣前往建州,想來能夠安撫百姓。民生之事賢王定是能想到解決之法。”
“孤并非誰人都不信,就是怕...這件事與晉王有關,不得不留個心。”
裴京懷早已料想到霍瑾宸會作此想,沉吟片刻道:“孟家與晉王的關系尚未明了,殿下自是應當如此。免得又生事端。”
“孤這些日子想了許久。要麼是孟臨和晉王藏得深,孤哪怕是派了最出衆的人也沒能查明白。那這背後牽扯多深就是未知數。要麼,是孤想複雜了,這兩個人之間也就隻到能用眼睛瞧見的這一層。”
“若是後者,對孟家的清算就在開春之後,若是前者,那孤短時間内倒是不能輕舉妄動了。”
裴京懷抿了口茶,“倘若二人并無甚瓜葛,隻晉王謀害殿下一條,陛下都是會圈禁晉王的。”
霍瑾宸聽到“圈禁”二字沉默許久,眸中怅然道:“我曾猜測過為何二哥會變成這樣。父皇将偏愛都給了母妃,愛屋及烏自是會多喜歡我一些。記得年幼時二哥很是照顧我,我太小背不下文章他就在一旁耐心陪着我。”
“二哥身子不好,聽母妃說他從襁褓時便是易病之驅。我記得很清,有回父皇去看二哥,結果到宮門口聽到我高熱不退徑直回了坤甯宮。我後來才聽說那會兒二哥性命垂危,父皇是知道的,可他還是走了。”
“故而曾有許多年我都在二哥面前擡不起頭,哪怕我做了再多好像也于事無補。可二哥随後寬慰我這不是什麼要緊事,漸漸地他好像也不在意了,我因此也自作主張放下了過往之事。”
裴京懷靜靜聽着這麼一段往事。
建和帝對皇貴妃的喜愛形成的後果便是對旁的妃嫔與皇子的不重視。
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霍瑾宸漸漸收回了記憶裡還是個孩童的自己,又做回了那個東宮太子,“晉王若隻是跟孤争的是皇位,這是他一個皇子該有的野心。若論及輸赢,那自然是各憑本事。”
霍瑾宸的另一面在他這番話裡能瞧的淋漓盡緻。
他本身對諸多事務就欲想有自己的主宰,這是他從小到大身為太子養成的習慣。哪怕是奪嫡,他也喜歡操控旁人,看着他跌入陷阱。
幼時的感情已成過往,如今的霍瑾宸不過是冷面無情的皇太子。
他對晉王心存愧疚是真,以裴京懷猜想,日後無論晉王犯了潑天的錯霍瑾宸也不會動他,晉王身子弱,何況建和帝的偏愛都給了霍瑾宸,種種代價自當由霍瑾宸承受。
但争奪皇位這樣的事,他不會對晉王手軟也是真。
人的情意是複雜的,愛恨尚能糾葛,何況兄弟情意與皇權欲望。
建和帝的錯,卻讓兩個和睦的兄弟自相殘殺。
故而裴京懷大膽做了猜測,“所以殿下隻娶太子妃一個,也有這樣的緣故?”
霍瑾宸聞得此言睨了裴京懷一眼,“喜歡一個人心裡便容不下旁人。孤不是因此才隻娶她。”
裴京懷笑道:“依殿下所言若是有人強塞人給殿下,想來殿下也會是個偏心之人,且隻會更甚。”
“那豈不是也會害了旁人。”霍瑾宸道。
裴京懷不禁感歎着,這霍家人各個兒都是情種,先帝在時最偏愛賢王母妃,為了她不顧群臣反對蓋了座奢華無比的宮殿,加封三代隻為讨那位貴妃歡心。
建和帝當時不受寵,他與如今的太後當時都是不招人待見的,而登大寶後最愛皇貴妃,愛屋及烏在霍瑾宸那麼小時便冊了他為太子。
建和帝承受過父親的不在乎,原該是待諸位皇子更加公允,可也因“情”字,原先他承受的痛苦又再輪回到他自己的兒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