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葳的手指輕扣在椅臂上,思忖片刻道:“先帶夫人出去。”
郭壽連忙出列,扶起徐椒,徐椒還想再說什麼,卻看見蕭葳眼中的威脅。
她連忙道:“妾告退。”
走了三步,她又回首,一雙翦水眸中滿是真切,“妾與阿弟一向為陛下馬首是章,請陛下明斷!”
帷門緩緩落下,将徐椒等人的腳步聲隔遠,徐林也被帶走,帳中的氣氛逐漸淩冽起來。
蕭葳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看着一側侍立之人道:“你等如何看。”
郭壽、李濤、向運心知今夜在經山寺滿嘴胡謅的面具女定然是徐椒。
郭壽沉思,李濤不語,隻有向運握緊了拳頭道:“皆是破綻,陛下不如借此機會将徐家人下獄重刑拷打,還怕問不出什麼嗎?”
蕭葳淡淡掃了眼向運,玩味道:“重刑?拷打?如她所言,徐子聰領兵剿匪,并無過錯。治個贻誤之罪都甚為困難,卿以何理由将他二人下獄。”
“可那盒珠寶,分明就是他們親手給我們的,并非夫人所言被盜,陛下不如從中入手。”
蕭葳冷哂,“朕還不知道她?她既敢說,必是做了的打算。萬金不翼而飛,她要銷賬,必留後手。”
說着揭開面前的黑緞,重漆盒安靜地躺在案上,裡頭璀璨萬分,蕭葳随意撥弄着裡頭的珠翠,拾起一方比目葡萄紋玉琮,玉色晶瑩剔透,散着泠泠寒光。
向運道:“好利落的光澤。”
蕭葳把玩玉琮在手間,淡淡道:“凡世間玉色,大抵都是溫潤的。這枚光澤卻淩厲至極,是出自昆侖巅頂的千年寒玉。”
向運忍不住多觑幾眼,“果然是好東西。”
蕭葳曾經也偏愛過此物,然而徐椒明知他喜歡,卻從來不肯獻寶,隻道是家中留給她的紀念。
他冷哂道:“她一向寶貝此物,如今給個賊子卻舍得,還真是狠得下心來。”
向運看着這塊美玉,又進言道:“有完全準備又如何?進了廷尉的考竟室,不怕撬不開嘴。”
蕭葳睨他一眼道:“徐氏方上表言明太後薨逝之事,平了朝野議論。朕這麼快将人弄進去,你讓天下怎麼想朕。”
向運道:“陛下是天下主,将來成王敗寇,一個小小的徐家,唉喲······”
向運小腿處忽然吃痛,郭壽不着痕迹地收回腳,狠狠瞪了他一眼。
郭壽道:“臣以為,陛下所言極是,如今不好大張旗鼓對付徐家,不如放長線釣大魚。”
蕭葳颔首,贊同道:“朕想知道,他們的附狸子究竟用來對付誰。不過,罰也是要罰的,去把徐林帶來。”
話音未落,隻聽帳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陛下,骁毅營有要事求見!”
一襲人見狀趕忙行禮而退,向運壓住聲音朝郭壽道:“你踢我幹嘛!不就是個小小徐家嗎,什麼朝野議論,陛下何時在乎過這個。”
郭壽歎了口氣,“陛下要對弈,你何必擾陛下的興緻。”
“對弈?和誰對弈?和徐林?徐林有大才,陛下想收為己用?”
“陛下想收服徐林不假——”郭壽深深望着眼前一身橫肉的向運。
良久才說:“向三郎,我可是看着過往的交情才提醒你,陛下和徐夫······咳咳徐家的事情,你少摻進去。”
大帳内,骁毅營的來使匆匆跪下。
“陛下,向将軍讓臣來向徐将軍讨幾名神醫,未想陛下也在這兒,可否請陛下下旨,令神醫奔赴我營。”
蕭葳有些疑惑道:“什麼神醫?”
來使道:“徐将軍這裡幾個傷營的兵士,突然好了許多,說是有半截子埋土的都能治活,周邊幾個營都傳開了!說是徐将軍這兒尋了神醫!”
蕭葳眉頭微蹙。
徐林再一次被帶回大帳,帳中這回卻空無一人。
蕭葳看着跪在下首被捆束着的徐林,緩緩道:“考功曹奏你在汝陰有善政,出則身先士卒,入則撫民修典。讓你來這兒剿匪,倒是屈才了…”
徐林隻道:“臣不敢。”
蕭葳今日亦是着了甲,他撫着兩片間穿套的絡子,笑道:“你還是有怨氣。”
徐林搖搖頭,還是這副任君所诘的姿态。
“臣不敢。”
徐林的怨氣蕭葳是明白的。
他被恭懷太子拉去南兖州曆練多年,當初兼個汝陰太守不過是為了攢些資曆牌面。
倘若恭懷太子還在世,繼承大統,将來南兖州刺史必然是徐林。
隻可惜,當今南兖州刺史陳骅自寒門而出,又投在江夏王府多年,他與徐林不合,兩邊多有龃龉。
好好封疆大吏的苗子,這般左遷骁勇營幹些雜活,誰都心中不痛快。
蕭葳将絡子理順,看着他這副和徐椒頗為相似又迥然不同的面貌,感慨道:“你和你阿姐,還真是不一樣。”
若是徐椒,必然一番慷慨陳詞,表起忠心,順便有理有據的告陳骅一狀替自己報仇。
“徐子聰,你有才華,朕有時真替你可惜。”
徐林低下頭,不肯再答。
良久,蕭葳直起身,正色道:“聽說你營中有神醫,這幾日妙手回春,康愈不少兵士。如此杏林好手,朕要替骁毅營借上一借。”
徐林遲疑道:“陛下……”
蕭葳有些不悅,“你不願意?”
徐林一拜:“不敢,隻是這些人并非是臣的人,臣不敢擅作主意,擅攬功勞。”
蕭葳好奇道:“徐小将軍也有怕的人?”
“是阿姐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