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雲樓是方山苑的一處高閣,閣邊連着兩阙,背山望水,獨自成景。此刻天光暗了下來,挂上了明燈。昏黃的光影照在雲花鬥拱上,生出絢麗的影。
徐椒站在樓下,看了眼妝扮好的何茵。
她略施粉黛,紫紗衣如霧似煙,寬大的海紋襦被風吹鼓起,勾勒出她纖瘦的輪廓。弱葉扶風,腰肢盈盈,似一條細柔的柳枝,輕輕一碰便可折去。
楚王好細腰,隻站在那裡,便是無限風流。
徐椒心底不知為何有些酸澀,她拉過何茵的手,停了好久才松開。
“委屈你了。”
徐椒不想進樓聽壁角,阙下狹窄悶得慌,她索性上了棧橋,看着天邊。今日月亮有些發黃,如銅燈似地挂在中空,天宇沒有星子,是一片深沉的漆黑。
徐椒胡思亂想着,今日之後,蕭葳會給何茵什麼位份呢。孔氏和何茵都曾侍奉過恭懷太子,如今孔氏是美人,何茵怎麼樣也該撈個才人的銜。
不過說回來,一旦何茵承幸有寵,那個虐打她的便宜丈夫,恐怕就要到了死期。
這未必是蕭葳的意思,但地方官吏誰不是人精,自然要緣貴人雅意,讓貴人體面。
多麼可笑,那位丈夫自以為高妻子一等,可打可罵。
孰不想自己在别的男人眼裡不過是點滴塵埃,輕輕一撚,便如齑粉一般。
徐椒靠在欄杆上,秋風吹過,她酒醒了不少。
忽然,卻見郭壽一路小跑着向她過來,他面色焦急道:“夫人,您怎麼在這裡?陛下正在尋您呢。”
徐椒微微一愣,掐指算了算時間道:“陛下這麼快?”
何姐姐果然經驗豐富,蕭葳就算身經百戰,到了她手上也能如此迅速地繳械。
郭壽聞言腳底差點一滑,他忍住道:“您快些去吧。”
說着,又是一班操着江夏口音的黃門前來催促她。
徐椒狐疑地登上崇明樓,樓中燈火半滅,通天井口幽不見底。徐椒一層一層拾級而上,樓中隻有她的腳步聲。
“陛下?”
徐椒輕輕叩了叩雕花門,裡頭傳來沉悶的一聲。
“進來。”
徐椒推開門,濕漉漉的水煙撲面而來。
他在沐浴?那就是已經事畢了。
徐椒掃了眼折開的沉檀屏風,白霰一層層從裡飄轉而出,彌散開來。
何姐姐想來在裡面服侍了。
徐椒一禮,道:“陛下,不知陛下傳妾來,是有何吩咐。”
“過來。”
徐椒猶豫了一下,還是跨了進去。
折屏内,一隻巨大的柏油木桶置在中間,蕭葳阖目在坐在桶中,精瘦的半身露出來,水滴穿肩膛而過,砸落在水面上。
而他的一邊,空無一人。
隻有側長幾上碼着齊整的巾、帕、匜、皂豆、熏爐,幾邊紅漆木施架子撐着嶄新的内衫袍绔。
蕭葳猛然睜開眼,一雙漆黑的眸子緊緊鎖在徐椒身上。像是蘇醒的獅王,打量着竄入禁地的小鹿。
他一把拽過徐椒,将她身子貼在桶面上。
“愛妃現在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徐椒不明就裡地望向他,他的眼珠深沉潋滟,如浩瀚的星空,似寬闊的大海,她如今有些沉溺其中。
一抹溫濕輾在她的唇瓣上。
徐椒下意識要推開,卻觸到層灼熱的濕膩。
“嘩嘩“水聲漸起,她的衣裙未及更下,就這樣被帶到桶中。
這木桶看似巨大,然而到了裡頭才發現,對于兩人而言委實有些狹窄。
徐椒尴尬地杵在蕭葳懷中,一動也不敢動。
蕭葳俯下頭,看着徐椒懵怔的神情,狠狠在她腰間一掐。
“你既然不想侍候,還當什麼夫人呢。”
這話口氣尋常,内容卻似千鈞一般砸到徐椒的心中,她心中警鈴大作。
她想扭動腰身站起來,卻發現腰間的桎梏掙脫不開。
她急急忙忙解釋道:“妾沒有這個意思,隻是何姐姐賢良美麗,妾以為陛下會喜歡。若是陛下不喜歡,再挑幾個。”
“誰說朕不喜歡她?”
蕭葳撥開徐椒濕漉漉的頭發,有些惡劣地将她往下壓了壓。
“朕要封她作美人,如何。”
徐椒一聽,一下就和孔美人持平了,這是個好事,連忙點頭,“好呀!”
蕭葳的手愈發重了,痛得徐椒一個瑟縮。
蕭葳又道:“你既與她相熟,朕便将她與你随居,如何。”
觀海殿因為徐家九位皇後的彪炳戰績,導緻此殿過于特殊,慣例是沒有随居嫔妃的。換做其他人她或許介意,但何茵和她從小就相識,算是一起長大的。
如今跟她住在一起,也更好掌控,方便實施她的大計。
徐椒道:“好呀!”
蕭葳狠狠掐住她,徐椒忍不住嘤咛一聲,如黃莺啼谷,如酥山上淋着蜜的水晶櫻桃,玲珑誘人。
“往後朕去觀海殿幸她,你就在一側侍奉,你也‘好呀’?”
這話說得頗為折辱,徐椒瞪着眼睛想要說些什麼,蕭葳卻已俯身而下。
水聲嘩嘩啦啦,暖室裡芬芳無限,紅燭搖曳着将二人的影子透在折屏上又落到地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