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衆人都倒吸一口氣,不可置信地看着徐椒。
蕭葳皺眉道:“你不要賭氣。”
徐椒理了理袖口,将衣衫掖好,不急不慢對着青袖與袁景道:“出妾本就是娶高門女的應有之義。你我萍水相逢,我亦不知你等品行,若将來庾家女有屈求之狀,或危及性命,豈不是我的罪過。”
愛妾和主人合謀害死正妻這也是常事,這話說的婉轉卻狠辣。
袁景臉色一變:“我等并非是這樣的人。”
徐椒内心表示知人知面不知心,能和蕭葳玩得穿一條褲子,能是什麼好東西。
***
是夜,月明星稀。
前時堂前不歡而散,徐椒也識趣,索性就自己在屋中用膳。
一條魚吃的仔細,不消會兒,隻剩下魚骨。
徐椒放下筷子,正想用花飲漱口,卻見蕭葳推開門。
人在宮外,禮節散漫些,徐椒懶得起身相迎,就坐在貂茵上吹着飲碗裡微蜷花瓣。
蕭葳尋了胡床坐下,緩緩道:“你今日何必如此。”
徐椒道:“陛下若想成全他二人,何不親自下旨。”
蕭葳快步走向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冷然道:“你何必明知故問。”
“妾不知道。”
徐椒嘴上雖這麼說,心底卻如明鏡一般。
清官難斷家務事,殺雞焉用牛刀。堂堂一個皇帝幹預自家臣子婚姻,讓人留個通房在身邊,這叫什麼事。
蕭葳冷哼一聲:“原以為你救醫女、救采石矶母子是有扶弱之心。”
“妾處事隻憑一個本心,不因人貴賤強弱而分。”
蕭葳言頓,剛想說什麼,又聽徐椒反诘道:“倘若妾的宜都尚在,将來陛下招驸馬,也讓驸馬留個心愛的枕邊人在眼前?”
“……”
徐椒輕笑一聲,“既然要娶,就該有娶的樣子。既要豪門之妻助力青雲,又不肯放棄舊日美妾,而要願齊人之福。豈不聞民間有俚語:甘蔗沒有兩頭甜。青袖可憐,庾家女被迫出嫁就不可憐嗎?”
蕭葳道:“庾家女有家族撐腰。”
徐椒目光泛寒意,越說越覺得有兔死狐悲之感。
她、蕭葳、陳貴嫔,又難道不是另一個世界的庾家女、袁景、青袖。
一句撐腰,恐怕這是蕭葳心底的真話,他也是這麼覺得她的吧。她有徐家撐腰,而陳貴嫔不過有個所謂的“義父”,形單影支,多麼可憐!
徐椒的内心說不出的煩躁,她心中道:“而今世道為女子者,王謝世家也好,鄉野村姑也罷,婚前嫁後皆不由己,其間滋味,冷暖自知。”
“冷暖自知。”蕭葳咀嚼着這四個字,俄爾冷笑。他擒住徐椒的皓腕,杯盞順勢而落下,在她衣擺間暈開,潇湘水斷,殘花衰頹。
他問:“你也是這麼想的嗎?那你是冷還是暖?”
徐椒用力想抽出手,卻發現不過是螳臂當車,根本扭轉不開。
她道:“若他二人情比金堅,不娶庾氏便是。”
她才不要做幫兇,讓男人将便宜都占盡了。
蕭葳卻不接她的話,固執地問:“你是冷,還是暖。”
徐椒道:“倘若連這等都做不到,青袖又何必跟着他。”
“冷還是暖?”
“陛下······”
“冷還是暖?”
這一聲比一聲逼迫得緊,徐椒盯着蕭葳漆黑的瞳孔,身上不由有些發虛。
徐椒掙紮着,緩緩道:“陛下覺得冷,妾就是冷;陛下覺得暖,妾就是暖的。”末了,她歎了口氣,“陛下何必在意這個,人生在世,既有冷又有暖,不是嗎。”
蕭葳看着徐椒的面容片刻,徐椒卻覺得有幾個時辰般漫長。蕭葳起身掖好衣擺剛要喚人離開,卻窺見徐椒暗松的黛眉。
他驟然俯身,再一次将重量覆上。泰山忽然壓頂,徐椒措手不及,可這一回她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被一團錦帕堵住了口舌。
蕭葳的手滾燙而火熱,他齧過徐椒的耳畔,鬓發間的松柏香若隐若無地飄進徐椒的鼻腔内。
“愛妃自然是暖着的,可是朕很冷啊。不如愛妃,替朕暖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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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日惹了蕭葳,又被他無端索取一回後,徐椒便再也沒有見過他。他與袁景這兩日格外忙碌,甚至結伴出府。
徐椒自然不會悶在屋子内,于是自己騎上馬,帶上留守的禁軍,出城外看雪景去了。
瓊樹銀華,雕欄玉砌,野生的寒梅錯落開遍在山谷中,幽芳暗送,徐椒的心境好了許久。
及歸府,已是暮色降臨,紫色的天宇一半濃一半淡,漂浮着幾顆碎星。
到了袁府卻見外道一陣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