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未答,旁側有人接嘴,“不若讓她二人再作幾首試一試。”
“袁行止詩文無數,她們若能背得下來,不過是再默幾首罷了。”
面具人緩緩道:“你們懷疑她,不過是因為其文有其思。雲陽兄最擅清談,何不與之切磋,是真是假不就驗出來了嗎?”
清談者,乃國朝高逸雅道,士林所鐘愛。
“何題?”
庾二娘适時開口道:“不若尊卑之論。她二人一尊一卑,讓她二人道一道尊卑,如何。”
這當真是一個好題目,尊卑之說,真當應景。說不定論着論着,她二人的身份就能驗出。
看熱鬧不嫌事大,衆人都玩味地看着立在中央的徐椒與青袖。
雲陽公子率先道:“尊卑者,貴賤也。《易》曰:天地尊卑,乾坤定矣。所以說,尊卑之道,早有定數。混淆尊卑,會造成失序。”
徐椒捏緊了拳頭,雲陽公子這話說得其實在理。
他們畏懼她,無非是因為她有封号,是處于“尊”的位置,而庾家娘子無诰命,則對于她來說處于“卑”的地位。
同理,青袖對于庾家娘子而言,也是處于“卑”的地位。
她吃了“位尊”的好處,逼得庾家娘子入局,卻要庾家娘子放棄對青袖“位尊”的好處。
她并不在理。
徐椒狠狠剜過雲陽公子,也就雲陽公子這個蠢貨非要挑明。
衆人都戴着面具,分辨不出何人所言,他被人推出來集火還自鳴得意。
徐椒掌心一點一點變涼,默了片刻,忽然聽到身邊面具人有道:“你二人中有奴婢?”
徐椒一愣,繼而思忖着他的這句話。
一側的青袖道:“我二人皆無奴籍。”
無奴籍?那就是袁景給她放了奴籍,如今青袖也算是良籍了。
徐椒忽然明白過來蕭葳的提示,她開口道:“諸位覺得我二人之作為袁景的手筆,恐怕是認為我二人的文作為五人中的最佳的兩篇。”
青袖接口道:“說起來二位娘子為官家女,也是良籍。其實與我等并無不同。”
徐椒道:“是啊,二位娘子無非是出身于官家,因此為尊。”
“雲陽公子,你說的對。這世間以卑亂尊,會至于失序。隻是——何以為尊,何以為卑?”
徐椒掃過高台上不斷變幻的傩戲動作。
“今日尊者,無出兩種。一者,謂之曰天生富貴,二者謂之曰天命富貴。前者因祖上恩蔭至今,正如今日諸位,出自名門大閥。”
“那天命富貴又作何解?”
“因才華、時運而登尊位。漢高祖劉邦不過是區區小吏,比之列國王孫公子,可謂卑極。長平侯衛青不過是馬奴,比之良民貴胄,可謂卑極,然而他們都最終為尊,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今日我二人的文作,能被諸公認之以為是袁景所作,可謂才尊。”
庾二娘子秀眉皺成一團,她怒斥道:“你真是大言不慚!誰認你們——”
“罷了,”庾三娘子站起身,拉住二娘子道:“強扭的瓜不甜。”
“你别急,我還有……”庾二娘子還想說些什麼,忽然不遠處一陣尖叫。
帶着火星的飛箭洶洶而來。
徐椒隻覺臂間一個力道,她被帶着踉跄走了幾步。
還未回神,耳畔又是一發快箭呼嘯而過。
好險……
徐椒心下暗籲一口氣。
蕭葳一手鉗過徐椒,一手召集隐在人中的暗衛,幾匹快馬飛馳而過。
蕭葳帶着徐椒翻身上馬。
徐椒不解問:“怎麼又遇上刺殺了。”
蕭葳狠狠道:“朕也想知道。”
蕭葳一個揮鞭,徐椒回頭望去,原先潔白的冰雪世界漸漸凝成一根赤紅紅的線。
徐椒剛想松一口氣,卻見後處竄出幾匹快馬,馬上的人張弓搭箭。
“郎主!後面有追兵!”
噌、噌、噌,箭矢高低錯落而來。
蕭葳咬牙高高舉起鞭子對着馬屁股就是一鞭,駿馬一聲嘶鳴而後拔起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