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行宮,不過是蕭葳為江夏王時一處别宅,自他登基後便改稱行宮。
松華殿裡,徐椒剛調完蕭葳的膏藥,正準備梳洗,外間忽道袁景來拜見,徐椒思忖片刻讓人架了屏風,她轉到屏風後落。
袁景這幾日頻繁為蕭葳做事,多住在行宮中。徐椒正想讓他把青袖送過來,她也好多一個人說話。
袁景道:“草民今日前來正是說此事,陛下與草民正有此意,方想讓她在您座下學幾天規矩。”
徐椒聽了這話有些好奇,做這事的曆來都是待嫁的大家閨秀,怎麼青袖也來——
袁景仿佛早已料到徐椒心中所想,回禀道:“臣已奏過陛下,待臣立功之後,願以功名求請青袖,到時候請陛下賜婚。”
徐椒挑眉,“你終于想通,下定決心了?”
袁景跪下,實實在在給徐椒磕了個頭。
“多謝夫人相救青袖性命,也多謝夫人給青袖振正名聲。”
說罷,他又磕了一個,正色道:“夫人的教誨草民如今終于明白了。此事解決之要,不在陛下,不在夫人,不在青袖,而在草民身上。與其求一個折中,讓兩頭都受委屈,将來埋下隐患。不如破釜沉舟,當斷則斷。”
徐椒問:“你家族中呢?”
“臣與族中言明,願意出仕。若逼臣娶庾娘子,則臣攜母親與青袖避世而居。”
打蛇打七寸,族中給他安排這門親事就是希望把他望仕途上送,為族中壯大勢力。
如今逼他娶庾娘子反倒令他廢了仕途,想來這筆帳袁家還是會算的。
徐椒看着匍匐在屏風前的男人,心下才松了一口氣,好在是她賭赢了,逼一逼袁景,給青袖博一個錦繡前路,也給庾家三娘一個海闊天空。
隻是——
“庾家三娘子那邊呢?”
袁景聽罷,又給徐椒一拜,道:“三娘子似乎自己與山益公言明此事。後來,山益公婉拒了這樁婚事。”
徐椒眯着眼回憶起宴上的三娘子,感概道:“她也是一個爽快人物,可惜了,隻怕經此一事後會有人嚼她舌根。”
徐椒托腮想了想,“你去傳我的令,她有才學,問問她願不願意給豫章長公主做伴讀。”
豫章長公主,是先帝的幼女。給公主做是無上的榮光,将來自立也好,擇婿也罷,都能更上一層樓。
“夫人心系萬千,有懿仁之美,草民佩服。”
袁景走了之後,徐椒重新開始梳洗,婢女取來妝奁想要替她戴簪。
徐椒擺了擺手,隻從妝奁盒中翻出一個錦囊,裡頭是一根木簪。
侍奉的婢女看着這不起眼的蓮花簪,雖然花紋繁複但走線卻不流暢,心底不太明白徐椒為何如此鄭重其事地捧出。
“好看。”
一隻寬厚的大掌從徐椒手中接過簪子,直接别在徐椒雲鬓之間。
侍奉的婢女驚訝地看着皇帝一臉笑意,不斷撫摸着這根不起眼的木簪。
徐椒仔細檢查着蕭葳的傷勢,見傷口已然好了許多,這才安下心道:“妾是不是應該慶賀陛下?”
“什麼?”
“袁景出仕,陛下喜得一員良臣。”
蕭葳笑着拉着徐椒坐下,他悠悠然道:“未想到此番竟然讓他願意出仕。”
徐椒感慨道:“他當真是個情種,不過對于陛下這也是門穩賺不賠的買賣。”
蕭葳拍了拍她的腰道:“讓他先立功再說。”
徐椒打趣道:“這麼機巧功利,陛下這回不是他的好四哥嗎?”
“正是他的四哥,才要他趕緊出仕立功。他如今手無寸物,如何能逆世道。”
出了仕就有了價值,有了力量。才能在吃人不見血的族中、難容異端的世道裡保住自己與出身卑賤的青袖。
蕭葳的手越來越滑,仿佛塗了什麼遊走在徐椒的腰間,徐椒屏住身子拍了拍他道:“不行,陛下的身子還沒有好。”
蕭葳的氣息漸漸短促起來,他道:“好沒有好,你當真知道?”
“别鬧。”
“你當真知道,嗯?”
“陛下!”
“你不試一試如何知道。”
天寒屋暖,暖室生香,馥郁與甜膩裡,鴛鴦鈎一搖一曳。
徐椒困頓地睡在蕭葳的懷中,昏昏沉沉的,蕭葳卻精神奕奕地望着帳頂。
“我想了想,馬上就除夕與元日了,此處地僻偏狹,還是不方便。”
徐椒睡意惺忪,“那現在回金陵?來得及嗎。而且若要加快回金陵,陛下的傷恐怕吃不住這般颠簸。”
蕭葳道:“不回。”
“那?”
蕭葳握了握徐椒的手,眼神滿滿堅定道:“去江夏王宮,我們今年在那裡過年。”
徐椒哦了一聲,剛想睡去,忽然打了個激靈。
江夏王宮,那不是當年蕭葳之官就藩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