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樁豔聞,也随着包四娘子的賢德名聲遍布進街頭巷尾裡,結合着這段時間的喧嚣,真真假假叫人難以分辨。
外頭起起伏伏紛紛擾擾,而徐椒在式乾殿中歲月卻格外悠長。
式乾的宮人雖不與她交心,但也不會在她面前多言羞辱她,就當她是一縷孤魂飄蕩在式乾殿内。
她依舊是侍奉蕭葳的衣冠,如今散了朝會,正是換下朝服的時候。
徐椒日常掂起腳尖去夠他頭上的冠冕,他照例微微傾下身子,她一雙纖細的玉手翻飛,蜻蜓點水劃過他的耳畔。
旒珠丁玲一聲,他忽然捉住她的手,漆黑的眸中深沉似海,他問:“什麼香。”
徐椒揚起眸,對着他的眼晴,溫聲道:“玉容芙蓉香。”
他的手間一緊,将她的皓腕帶到他鼻前,“你甚少熏這類。”
“膝上還在用草藥,怕污了陛下,便多用些香遮掩。内局按位份配的是芙蓉香,有些淡。陳貴嫔賢德,送了奴婢不少東西,裡頭正好有玉容香,便混着用。”
蕭葳的發絲緩緩落在徐椒的肩上。
徐椒咬住唇,低下頭,雙眸中溢出委屈道:“陛下不喜歡嗎,可奴婢隻有這兩支香。”
忽然徐椒一聲驚叫,她反握住蕭葳的在她腰間的手。
“别,别撕。這件是陳貴嫔送來的新季吳绫,奴婢就這麼一件……不可以…”
她扭水蛇腰,一壁裝作要逃,一壁嘴上嗔道:“壞了陛下要賠。”
他手間一重,濃重的鼻息噴灑在她鵝頸間,沙啞道:“你倒念着她了。”
她嗓音酥酥軟軟如糯米團子,又雜了些許輕歎,巴巴道:“位卑知冷暖,日久見人心。她竟是個不錯的賢德人物……反正她送我東西了……不行……你别碰……”
玉帳鈎垂縧搖曳,青爐鼎香絲霏霏,錦屏上飛花如夢,正是雲暖高唐,旖旎時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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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乾殿,東晖堂。
香氣袅袅,午後的斜陽徐徐照進來,懶懶落在青玉棋盤上。
棋盤上的局勢,卻不如堂内這般閑适,黑白兩子痛快地厮殺着。
“四哥又赢了。”袁景哎了一聲,将手裡的白捏住,“不下了,不下了。”
蕭葳嗤笑一聲,“這麼大的人,還耍賴。”
袁景道:“臣願意罰酒,求陛下再讓臣一個子兒。”
蕭葳不答,靜了片刻,看着這勝負已分的局面,幽幽歎道:“你在廟堂之上也能如此嗎。”
袁景将棋子收回寶檀盒中,“四哥有心事。”
蕭葳不答,算是默認了,袁景肅穆着将盒子歸置好,靜靜坐在漆案前。
蕭葳笑道:“你不替朕解憂?”
袁景道:“臣不敢妄言。”
蕭葳抿了口茶水,“你挂着常侍的銜,這是你分内之事。”
袁景的手壓在案上,他又苦笑着搖了搖頭:“陛下也聽說了包家的故事嗎,陛下派人查探了。”
蕭葳眸中神情淡淡,“事關阿姨,朕不想查。”
袁景又将棋盒拿了回來,重新打開,他落下枚子道:“中宮位關乎社稷·····”
袁景心知蕭葳如此問,便對包家這些日子的行為存了不滿。他腦中忽然想起那日青袖與他說的。
青袖說:“皇後至尊,上承宗廟,下母兆民。徐娘子想問郎主幾個問題。包娘子與包家當真對社稷有益處嗎,包娘子當真賢德嗎,韓夫人無太後之名有太後之實,當真不失序嗎?”
“她如今已是事外之人,隻希望坐上去的人,真能對得起天下對得起百姓,對得起大梁——畢竟陛下身上也有徐家的血脈。”
“而郎主是純臣,是直臣,是陛下的耳目手足,還望郎主替陛下、替大梁、替天下百姓把好關。”
袁景的目光落在那子上,忽然他跪下榻,叩首道:“臣有一言,不敢不承。”
蕭葳取出一枚黑子,落在盤中,寡淡道:“說吧。”
“臣以為前事亦有可鑒之處。嘗聞漢主之時,先立諸嫔,而後擇賢,故馬、鄧以登。先定太子,以正其母,故窦、王可立。退一萬步說,晉元帝、蕭武帝亦不立其後,鄭、丁掌壸懿數載,并不失秩。”
蕭葳神色平靜,他并不作答,唯有風過帷間,吹動一片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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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甯四年,争吵不休的中宮之事,以皇帝一道谕旨逐步平息。
仿漢故事,先立妃嫔再擇合适的封後,成了旨意中無法繞過的話題。
——包宜春為夫人,入玉壽殿;陸詠璐為婕妤,入澄碧殿;潘以恩為婕妤,入永壽殿。
至此,韓夫人挑選的五位娘子中有三位入選掖庭,名位既定。
而一邊,昭陽殿的陳貴嫔亦被擢升為夫人,許清甯與孔令娉則成為貴嫔。
一切的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又似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