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宮空置,請立皇後的呼聲,忽如一夜春風吹入朝堂的每個角落。
而包家四娘子這四個字,更如春風下盛開的寶樹,頻頻令人駐足瞻仰。
随着徐椒的倒台,衆人原以為今上會在江夏郡望或是新貴中擇選皇後。卻未想到,中選的是淮南包家——包家縱使這幾朝不出衆,不如徐家耀眼,卻也是叙列國朝名門。
自古立後,春秋之義,立貴者為先。
選包家自是符合其法,一時之間,包四娘子反成為最合适的人選。
“撿漏”後位的包家四娘和“撿漏”帝位的四郎蕭葳某種意義上說也是絕配了。
青骢馬的七香車緩緩行駛,引路的内侍見到前方的車架,連忙回過身在車外禀告道:“貴嫔,前面是包家的馬車。”
陳貴嫔幽幽道:“哦?包夫人又陪女兒入宮了?”
内侍道:“小的聽說,包夫人這幾日微恙。陪她進宮的,不是包夫人,是她那位‘厲害’的二姐。”
陳貴嫔撩起簾子,能瞥見包家的油絡畫安車壁的紫飾,迎頭而來。
她笑了笑,而後道:“避一避,讓她們先行。”
采萍嘟囔了一句:“娘子,如今還沒下旨,包娘子還不是皇後,也就是個小小的官家娘子。咱們是有正經冊封的,品級比他們高,何必如此自貶身份。”
陳貴嫔輕聲道:“按我說的去做。”
七香車緩緩退卻到一側,讓出主道。
油絡畫安車行駛而過,隐隐可以聽見搖晃的車鈴聲回蕩在長巷中。
采萍臉色一變,目瞪口呆道:“她她她們,當真敢先走?往先即便是徐夫人在位時,也從不如此落下貴嫔的面子!”
采萍心中郁悶。
金陵城中雖重權勢,但也論重血脈家源,即便自家娘子身列貴嫔的高位。
但庶人之女的出身,認作義父的陳家又非名門,在世家林立的金陵城,偶爾還是會吃上些虧。
陳貴嫔卻也不生氣,反而道:“包夫人素來謹慎,沒想到能生出二娘子這樣的妙人來。是好事,走吧。“
青骢車的車輪再一次碾過青石闆面,發出咯咯的響聲。
玄圃園中,四下阗然,幽靜裡隻有溪水的潺潺聲,與禦溝裡飄着的五彩落花。
徐椒道:“包家中有幾位性子急切的,造了不少勢,更有以外戚自居的,也不知陛下知不知道此事。”
陳貴嫔沉默片刻:“徐妹妹在陛下身邊,陛下究竟知不知道,徐妹妹還不清楚嗎。”
徐椒也不惱,嫣然一笑道:“貴嫔娘子,您竟然能接受包宜春入宮。”
陳貴嫔嘴角輕揚,緩緩道:“即便沒有包娘子,也會其他的娘子,韓夫人擇五位高門貴女,隻是包氏她更為看重罷了。”
徐椒深深望了一眼她,“貴嫔主中饋多年,是陛下身邊的老人,論資曆、論賢德、論才幹,我反倒覺得貴嫔更為合适。”
陳貴嫔不為所動,“皇後乃天下之母,我福淺德薄,不敢有此妄念。”
徐椒沒有接過她的話,而是自顧自道:“無非是貴嫔在家世上差了點,可陳刺史乃是陛下一手提拔,出鎮二州,是封疆大吏,如今更是軍功在身,貴寵異常。我倒覺得貴嫔未必沒有機會。”
她一頓,續道:“《漢書》曰:窦後違意,考盤于代。王氏仄微,世武作嗣。子夫既興,扇而不終。恭哀産元,夭而不遂。上官幼尊,類祃厥宗。邛成乘序,履尊三世。”
“而今貴嫔出自良家,家顯當代。比之有漢諸位,未必不及,何故妄自菲薄。”
“說句實在話,比起後來者,我更願意你當皇後。”
陳貴嫔蹙眉道:“徐承衣,你逾越了。”
徐椒輕笑一聲,“陳貴嫔隻要順勢而為就好。”
玄圃園中花團錦簇,徐椒的竹籃片刻間就裝滿了各色花朵。她拐着竹籃緩緩從山石後繞出,步行了百步,卻見青袖在等她。
青袖扶住她道:“娘子的腿傷還未好全,就跑來了。”
“無礙。”
徐椒摩挲着籃中色澤缤紛的花瓣,瓣間觸感細膩,指尖也沾上薄薄的花粉。
她輕輕道:“青袖,請務必幫我給袁景帶句話。”
*
包家的造勢,竟比徐家當日更甚。
——又或者說因有徐太後與九位皇後的曆史在,徐家傲慢不少,最多集結人馬上書請立皇後,并沒有刻意給徐椒身上萦繞出什麼别樣的光環。
然而這一次,包家四娘子出生時霞光滿室,鳳鸾飛翔的傳說一夜之間流遍金陵城。
韓夫人屢請包家諸人入宮,宮中小宴,替包四娘子将座次安排在部分嫔妃之上,陳貴嫔一雙明眸笑意盈盈注視着包四娘子姣好的面容。
包四娘子的父親,曾是國朝中著名的美男子,素有玉面包郎之稱,包四娘子多傳其父,容止昳麗,确實是一等一的美人。
宮中有不少江夏帶來的舊人替陳知盈惋惜,卻礙于韓夫人,不敢多言。
東山的夏日花鳥明媚,茂林秀麗,湖面潋滟生波,是國朝貴人置莊置别院的好去處,自然金陵城中炙手可樂的韓夫人也免不了俗,新買了私宅在此。
而包家在東山亦有一座府邸。
每逢月上東山,似乎有人能看見包家的車馬出入韓宅,隻是這下車的人不是包夫人也不是包娘子,而是包家那位老潘安——包夫人的夫君、包四娘子的父親包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