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聲問:“陛下召了誰侍寝。”
宮人道:“包夫人。”
徐椒不言,她步子走得緩,緩到覺得這短短的幾步路走得如一生般漫長。
她站在倒數第二層帷帳外,等候着傳喚更衣。
又一重簾帳外,幾排宮人垂首而立,青袖也在其間,還有徐椒極為眼熟的彤史女官。
徐椒心道,以她的水平,她何不自薦去當彤史女官吧,起碼等下可以坐着記錄,總比苦哈哈站這裡強。
思緒還未完畢,眼前的黑意一陣接着一陣,喉頭湧上腥甜。
她需要極樂丹,這是她最後的意識。
*
包宜春是此生第一次踏入式乾殿。
手上一把垂宮縧的象牙團扇拿得極穩,将将遮住她如芙蓉般美豔的面容。
禮樂聲漸漸渺遠,她這才從繁複的禮儀和肅穆的氛圍中喘出一口氣,用餘光偷瞥過身邊的今上。
今上是一身朱玄之服,彩線磨了琳琅進料,繡出的章紋熠熠生輝,顯得他身姿卓然,郎豔獨絕。
她雙靥泛紅,心跳有些加速。雖然不是立後,可她自是最被看中的那個。隻要…隻要她能誕下皇子……
殿内百花連枝燈次第燃起,照耀出她明媚的前程。
她見今上的手緩緩朝她扇底伸來,她呼吸也急促起來。
咚一聲,外間傳來什麼倒地的聲音,繼而是周邊宮人驚訝的低呼。
她似乎聽見有人呼着“徐娘子”、“承衣”。
而身邊的男人眉目遽然一變,急急朝着外間走去。
玄色的衣擺驟行驟停,衆人未來得及行禮,就見男子俯下身,一把抱起倒地的女人。
“郭壽,傳禦醫。”
“陛下!”青袖從人群中沖出,她焦急道:“要傳崔先生,娘子方才說是……”
“郭壽,傳崔劭。”
一側跟随出來的郭壽擰了眉,“陛下,此刻宮門已經下了鑰。”
“拿金牌去。”
“陛下!”郭壽眼中震撼,他跪了下來,勸谏道:“非軍國大事,宮門怎能……”
“郭壽。”
今上語氣已是雜着薄怒,郭壽不敢多辯,深深掃過他懷中的女子,連忙起身步入雨簾。
包宜春隻見帷帳一動,今上抱着一個沉睡的女子走進來,将女人小心翼翼放在他與她的喜榻上。
包宜春身形恍惚,她嗫嚅道:“陛下。”
今上沒有轉過頭,而是一直握住榻間女人的手,冷道:“你先回去。”
包宜春臉色一白,今日是她的喜日子,若是就這樣回去。明日之後,她便是整個建邺宮的笑柄。
她怎麼能夠……
“陛下……妾……”
“出去。”
今上聲音冰冷,為君多年逼人的氣勢壓得她不敢多言,式乾殿的宮人帶着恭敬,卻又不容拒絕地替她引路,走到殿門口,她依稀聽見今上焦躁的嗓音。
“崔劭人呢?再去催,讓鷹揚騎跟着去把人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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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壽未曾想過,崔劭就候在北掖門外。
雨水濺過他的傘,崩落到地面上,劃出層層漣漪。而眉宇間黑雲密布,已是極為不悅。
“來的真晚啊。”
郭壽腳步一滞,他打量起崔劭,隻覺如今面前薄怒的男人和式乾殿中那位一樣有着駭人的氣勢。
幾匹快馬奔馳過天街。
崔劭走入殿中,并不行禮,而是快步走向榻前,從懷中掏出丹藥,正要塞到徐椒口中。
蕭葳站起身,眉頭是一個川字。
“你給她吃了什麼。如今沒到診脈開藥的日子,怎麼就倒了下去。她身上的毒不是解了嗎,到底怎麼回事。”
崔劭的手一頓,他冷哂:“草民還是那句話,陛下若要徐娘子死,大可捉草民入獄考竟。”
說罷,他不顧蕭葳如刀的目光,将手中的丹藥送進徐椒的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