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盞火把将整個山林燒得透亮,腳步聲震耳欲聾,徐椒總能想起乘江山莊前的那一夜,她不由得拽住蕭珺瑤的手。
蕭葳踱步了片刻,見前方的消息并不如人意,他索性要來甲胄,準備親自前往。
衆臣攔跪了一路,苦勸無果。
今上進帳中更衣,甲胄被遞了來,既然後宮嫔妃都在此處,徐椒就樂得清閑。
她不動聲色向後退了半步躲在安吉長公主身後。
陳知盈和包宜春相互對視片刻,而後陳知盈也避退半步。
包宜春此刻不謙讓,她走進帳中,伸手拿起熠熠生輝的明光铠,沉甸甸的,如同她的心事一般。
蕭葳轉過身,眼神中忽然閃過什麼。
郭壽連忙會意,他笑着從包宜春手中拿過铠甲。
“這铠甲厚重鋒利,莫要傷了夫人。小人皮糙肉厚,還是讓小人來吧。”
包宜春臉色一驚,還想掙紮幾下,卻被郭壽不由分說拿了過來。
蕭葳臉色并不算好,他任由郭壽替他把好甲,外間群臣勸阻的聲音密密傳來,他煩躁道:“徐氏呢,又躲懶去了?”
包宜春臉色一白,被人帶了出去。而郭壽連忙給一側的太監使了眼色,令人去傳徐椒。
徐椒垂下眸進入帳中,她看蕭葳身上已準備齊整,便拿起金甲兜鍪替他系上。她心中有鬼,索性人也沉寂了不少。
蕭葳忽然拽住她的手,吓得她擡起頭,迎上便是男人的灼灼目光。
“你在擔心朕嗎。”
徐椒心底啊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蕭葳的目光越發熱烈。
“就像擔心崔劭一樣擔心朕?”
徐椒心中一跟弦驟然崩塌,他怎麼還在懷疑她和崔劭。她趕忙收起對韓夫人事的擔憂,結結巴巴道:“崔先生隻是奴婢的醫師,陛下為何要如此骈比。”
蕭葳臉色晴霁,仿佛風雪驟止一切如春,他嘴角漸漸上揚,“朕出生入死無數回,今次不會有事的。”
徐椒額前隻覺溫熱一點,如蜻蜓點水一般,但她心中猛然如擂鼓,有些心虛地别過眼不敢去看他,卻聽蕭葳低沉地笑。
他道:“等我回來。”
帳中驟然空寂,外間又是一陣喧鬧。徐椒等了許久才掀開帳子,緩緩踱到蕭珺瑤跟前。她心中有波瀾,自然不淡定,有些擔憂地望了眼蕭珺瑤。
安吉長公主卻神色自若,她撫過徐椒的手,淡淡道:“定然是無虞的。”
衆人都以為她在說陛下,而隻有徐椒清楚她在說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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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雲自黑轉白,一夜的喧嚣逐步歸于寂靜,仿佛宣告着韓夫人的結局。
誠如安吉長公主蕭珺瑤所料,這是一樁無頭的懸案。今上既不能輕易宣布韓夫人去世,也不能輕易斷言她的遭遇,隻能置重金懸賞她的下落。
不舉喪、不歸葬,韓夫人營營苟苟十數年,卻在巅峰隕落,如何不是另一出命運的玩笑。
第二日的晚間,徐椒在帳中站了片刻,忽然被滿身風霜與酒氣的男人摟在懷中。他的氣息淩亂無章,如醉裡的狂草。
“陛下?”
“讓朕抱一會兒。”
帳中的燭光漸漸明亮,身體的溫度徐徐回暖,可四下寂然,唯能聽見兩人砰砰的心跳聲。
過了好一會兒,蕭葳才松了松懷抱,徐椒想要掙脫開,卻又被他圈緊,就連呼吸也糾纏在一起。
“母親走了、阿姨也走了,她們都離開了我。舜英,你······也會離開我嗎?”
徐椒心底還未來得及作答,又聽他附在她耳畔,幾聲呢喃:“你······會和····一起走嗎?”
徐椒沒有聽清蕭葳在說和誰,可這沒頭沒腦的話語惹得她心下一怔。她費力扭轉過身子看向蕭葳發紅的眼眶,“陛下?”
一個天旋地轉的吻将她埋沒,眼前的景緻隻剩下蕭葳矯健的身軀。
蕭葳的龍紋外袍早已被除下,夏日單薄的糯紅内袍輕解開,墨發披散下來,混着薄淡的酒氣,他一雙赤目如化了精血的琥珀一般。徐椒素日見慣他沉靜如松柏,如今邪肆蕩/浪,自有一段風流,讓她難以移開雙目。
夏日裡的山林,猛獸歸巢,萬物岑聲。穹野靜默裡隻有蛩聲與蛙聲響徹在皎皎月光下,将面紅耳赤的呓吟遮掩住。
暮色四合,天地雲闊,風悄悄帶起帳中的一角,自有春情無限,共與誰憐。
偃旗息鼓之後,蕭葳已昏昏睡去,徐椒翻過身,望他沉睡的俊容陷入沉思。她天人交戰着昨日蕭珺瑤對她所說。
一隻素手緩緩從他溫熱的脖頸間滑過,撫在男人健碩的胸膛前,心口有力得跳動震令她一顫。
一個不可置信的假設在她腦海中萦繞不滅,她無數次打消又無數次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