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大火,血色一般的大火,鋪天蓋地将她包圍。
猙獰的火焰卻燒出觀海殿的樣貌,徐椒再一次看見那個令她驚心不已的畫面。
“徐氏包藏禍心······”
徐椒忍不住沖向那抹模糊的身影,透過雲霧她看見了他挺拔的後背。她身下快了幾步,那抹身影似乎聽見動靜,緩緩轉過身,側影驚鴻一過。
徐椒心下登時一驚,她又快了幾步,她焦急地想要看到他的廬山容。
可就在那一瞬間,碩大的月亮再一次跳出在眼前。似乎是浮屠塔上那一輪,可又泛着一層詭異的黃煙。
兩抹身影漸漸消散在月亮背後的濃霧之中。
徐椒不甘心地朝着月亮與濃霧吼道:“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給我下毒!”
沒有人回答。
徐椒有些憤怒地提了聲響,朝着那團濃霧質問着:“為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敢做要敢當。”
月亮高高挂在眼前,冷月清霜,寂靜無聲。
徐椒睜開眼睛,又是空蕩蕩的床榻。她歎口氣将身子蜷縮起來,回想起夢中的場景,心有餘悸。
她依稀看見了人的側影,但看得不大真切,可那個身影·····
真的會是他嗎······
他……
徐椒猛然支起身子,比起夢中的場景,如今的境遇令她更為煩惱。
門口響了幾聲動靜,她下意識一顫,望向門口。隻見鐘璐端着湯藥進來,徐椒目光漸漸寥落。
徐椒接過藥,頗有些感慨道:“未想到,如今是你救我了。先是青袖再是你,人生之境遇,逃不開無常二字。”
崔劭逃走,這病本原以為無人可治。幸而鐘璐這段時間師承于崔劭,主攻此症,徐椒的病情短時間,還能應付過去。隻是長久——
徐椒好笑地想着,她還有什麼長久。
鐘璐寬慰徐椒道:“娘子暫且安心,青袖去尋袁郎君。袁郎君足智多謀,又得陛下信任,想來過不了多久,您就能洗刷冤情。”
徐椒勉強笑笑,她飲罷湯藥,心中卻明白。
蕭葳對她和崔劭的關系早有心防,且那件衣服的确出自她手,她便再也洗不清了。
鐘璐勸道:“娘子不如将病情和陛下說開了。”
“說開了?”徐椒望向鏡中自己蒼白的面容,苦笑道:“你覺得陛下會信嗎。能症出病情的隻有崔劭和你,他如今恐怕是聽不進去,也不會相信。且,若外人知我命不久矣,還肯為我所用,為我奔走嗎。”
就拿袁景來說,若他知徐椒命不長久,他還會幫忙嗎。
人在則情在,若人死,情能維持多久?徐椒不敢賭人性。
長夜沒有星光,獨一豆燈火,照不亮眉彎。
如此枯坐,則時光凝滞,早膳端來又撤,不知過了多久,府中又躁動起來。
鐘璐再一次奉湯藥,她悄聲道:“陛下和袁先生還有大長公主一道來的,在前堂議事。今日人來人往的,似乎有什麼大事。或許是袁先生查出什麼來了。”
徐椒手間一頓,她接過湯藥,一飲而盡,将碗擱在盤中,鐘璐遲疑地看着徐椒的動作。
徐椒一愣,道:“怎麼了。”
鐘璐指了指旁側的小盅,裡頭是好幾枚松子糖,解釋道:“今日加了幾味極苦的藥,奴婢便備下……”
徐椒道:“我竟不覺得苦了。”
話音未落,卻見屋門豁然而開,青袖慘白着臉色,跌跌撞撞爬進來。
徐椒見她額頭上黏膩的汗水與通紅的眼眶,心下咯噔,她忍住心底深處傳來的戰栗,勉強說笑道:“怎麼這樣了,莫不是前頭要賜死我。”
青袖搖搖頭,她撲倒在徐椒身前,一字一句道:“徐小将軍……他……”
徐椒喉頭有些發嗡,她拽住青袖道:“徐林怎麼了?”
“說是徐小将軍擅違軍令,以至失期,大敗于汝地,而贻誤了前線戰機……”
徐椒焦急道:“徐林人呢?他現在怎樣了?”
青袖放低了聲音,道:“說是……死在亂軍之中…”
徐椒松開青袖的手,眼前前一陣發黑,鮮血從她嘴角溢出,她渾然沒有察覺。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鐘璐扶住徐椒,見她嘴角的血迹,急忙掏出手絹,替她擦過,而把住她的脈搏。
“娘子,切勿動氣。”
疼痛似一隻蜘蛛網,順着徐椒的經脈遊走開來,沒有放過全身任何一寸脈絡。
鐘璐摸着脈搏臉色遽然一變,再這樣下去隻怕毒性要立時發作,為今之計,她隻能再加一顆極樂丹。
可……極樂丹無疑飲鸩止渴,劑量加上去,就再也下不來了……
徐椒的唇色越來越紫,已有些青黑的斑點,鐘璐深吸一口氣,終是下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