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晴,崔劭攜着徐椒、蕭葳等人出城巡視。到了晚間,便安紮在城外的驿站裡。
徐椒單獨分了一處屋舍,連日來疲憊至極,她索性早早睡去。
月上中天,人聲靜谧,可火焰不知何時從房屋的一角躍起,繼而攀附上懸梁、屋頂,再洶洶而起沖向淺紫的天空。
濃煙滾滾如雲霾,粗粝的空氣将人的口鼻磋磨出血腥,徐椒掙紮着從榻上下來奔向門前,卻見屋門被封死住,她捶着門鎖大聲呼喊着,可回應她的隻有不斷溢出的濃煙。
徐椒趕忙從室内尋來幾案桌凳試圖砸門而出。然而,屋頂的房梁卻如龍背斷脊,一節一節坍塌下來,幾近要将道路封死。
濃煙越發嗆人,熱浪如鞭打在她肌膚上,意識也越發模糊,身上的力氣也漸漸抽空,她半跪在門前,絕望地看着漸漸虛化的木門。
她似乎聽見有人在屋外有打鬥之聲,有人高喊着舜英。
無數次的瀕臨死亡,她心中已是波瀾難起。想來她命數如此,無論怎麼樣的掙紮,老天爺都要收了她,她又如何不從,她認命地閉上雙眸,耳畔是燒然的崩焦聲。
忽然木門被狠狠砸開,一個身影沖開火光,朝她奔來。
”舜英!”
蕭葳顧不得灼人的樂浪和背後不斷滲出的血迹,他掙紮着抱起徐椒,向着屋外逃去。
新鮮的涼風如甘甜的泉水,拂過被熏疼的鼻腔喉頭潤進肺裡。
不知從何處跑來的骐骥,蕭葳抱住徐椒翻身上了馬,洶湧嘈雜的大火漸漸遠小。
徐椒看着黑夜的月色,依舊是明月如盤。
還未來得及慶幸,背後追來一隊黑衣人馬,他們手中拿着弓箭。
蕭葳一壁揮鞭加快馬速,一壁将徐椒護在胸前。
弓箭的破風聲不斷侵襲入耳畔,蕭葳喉頭壓住一聲痛楚。
徐椒揚起臉,某段相似的記憶幾乎奔湧而出,如同輪回一樣。
——在江夏的玲珑梅花宴上也是這樣,一場滔天的大火,一群追殺的兇手。
一模一樣的擋箭,一模一樣的逃跑。
徐椒的淚水漸漸濕潤眼眶,她恨道:”你到底為什麼要救我。你害我無數次,又何必要救我?”
救她無數次,卻又羞辱折磨她無數次。
蕭葳忍住身後的劇痛,他掏出懷中的匕首朝着馬股上刺去,馬凄厲地鳴叫一聲,飛奔而出。
”我也不知道。”
蕭葳忽然開口。
徐椒原以為他會再說些什麼,可又陷入了沉默。不知行了多久,忽然迎面竄出蒙面幾騎攔在路口。
正當徐椒以為她與他要一起交代在此處時,隻見為首的人忽然拉下面罩,朝着蕭葳與她行禮道:“參見陛下。”
這不是郭壽又是哪位?
蕭葳并不吃驚,而是問道:“後面的人呢?”
郭壽道:“已經剿滅了,還請陛下随臣等而來。”
不知又過了多久,郭壽将他們帶到一處宅子口。
幾位醫官醫女早已等候多時了,其中竟有鐘璐。徐椒被請入一處幹淨整潔的卧室,鐘璐替她仔細包紮好,徐椒這才開口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鐘璐道:“是陛下令奴婢過來的。娘子身上的脈象如今平穩了,想來毒性被壓制住。”
徐椒心道壓住也不過是一時的,總是令人不安,隻是這話不能對外人說到罷了。
另一側的室内,醫官替蕭葳診治,即便提前服下保命的金丹,蕭葳的傷勢依舊重。
醫官忙活半天已是天光微亮,這一回沒了徐椒,隻有郭壽照顧着。
默了片刻,蕭葳問道:“崔劭如何了?”
郭壽禀告道:”按陛下的意思虛射幾箭,果然他的手下竄了出來将他救出,我們的人也将他們接了過來,想來就快到了。”
郭壽歎息道:”陛下未免也太冒進了,李濤的箭法再準,也不該這般讓他射來,若是有半點差錯,隻怕······”
蕭葳并不在意地擺擺手,“沒有發生的事情不必再說。崔劭這般精明的人,輕易不會相信是宇文耀所為。隻有如此,才能将我們摘出來。”
這撥蒙面追殺的刺客,是陛下親手安排的苦肉計,雖然陛下想要嫁禍給宇文耀這樣冠冕堂皇的借口,可他總覺得還有些其他什麼在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