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曉之曉之,你就說說嘛!”李莎莎扯着樂曉之胳膊,使勁晃。
樂曉之盤腿坐在椅子上,捯饬剛買的收音機,被李莎莎一頓猛搖,晃得頭暈目眩,隻好放下收音機,歪頭看她,“你要我說什麼呀?”
李莎莎靠在宿舍床梯那兒,一聽樂曉之松口,嗖地跑回自己位置,一手拿瓜子,一手揪個塑料袋,一腳勾凳,一腳跳着,往樂曉之跟前挪。
宿舍其餘兩人,一個架着腿、認真刮腿毛,一個敷面膜的同時不忘回微信,聽到樂曉之開口,幾乎同時停下手中動作。
風馳電掣般,抱着凳子飛過來,三人呈V字狀,圍住樂曉之,堵她個插翅難逃。
樂曉之瞥見李莎莎手裡的塑料袋,沒太明白她的意圖,“你嗑瓜子,拿塑料袋幹什麼,我這裡有垃圾桶。”
說完去尋垃圾桶,明明右手離垃圾桶更近,她偏用左手去夠。
其餘三人都想着昨晚之事,無人留意樂曉之下垂的右手,袖子快要蓋住手指頭。
李莎莎擺手,“垃圾桶不方便,還不如我這樣,”她捏着塑料袋的提手一甩,直接挂在耳朵上,呼哧呼哧地吹氣,袋子鼓起來又癟下去,正好方便她調整袋口和下巴的距離。
原是為了嗑完瓜子,能精準唾在塑料袋裡。
人已經嗑起來了,面上端着一派正氣,李莎莎擲地有聲:“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吃瓜!任何事,都不能影響我吃瓜!”
樂曉之抱拳,“女中豪傑,小樂佩服。”
李莎莎聽罷,丢出一個惡狠狠的眼神,“小樂既是佩服,還不速速道來,再拖延下去,”她一聲冷笑,“休怪女中豪傑我,劫财又劫色!”
拿脫毛儀刮腿的肖楠,眼裡精光四射,“李大俠,不如來劫我?”
李莎莎立作受驚狀,不像是裝出來的,“肖姐,且饒我狗命!”
敷面膜的馮蕾,終于繃不住了,面部顫抖不止,面膜歪到一側。
李莎莎眯眼,不忘返回正題,“曉之,不瞞你說,我昨晚失眠到淩晨四點。幸虧我們周五沒課,今天有大把時間,你給我好好說,你和餘晖什麼情況?”
事情還得從頭說起。
昨晚樂曉之她們寝室樓下,一位名叫餘晖的男同學,帶着至少三十幾個男生,把整棟樓的入口圍得水洩不通。
這陣仗,自然驚動了宿管阿姨,她覺得餘晖膽大包天,竟敢帶人來此約架,嚴正申明這是校内,并再三強調此處為女寝樓,他們怕不是找錯地了。
人群中有人高呼‘我們是來表白的’,随後人聲一緻,齊齊大喊樂曉之的名字,響聲震天。
他們嘴裡喊話,手也沒閑着,趁起哄間隙,擺開隊形:有拉橫幅的,有拿彩帶的,有抱鮮花的,有烘氣氛的,竟然還有——端錦旗的……
與此同時,樂曉之正坐在寝室書桌前,對着PPT課件,修正專業課筆記,聽到樓下人聲,簡直一個激靈。
李莎莎幾個也懵了,跑到窗台邊,俯瞰樓下烏壓壓一片,顫着聲問樂曉之,是得罪了什麼不該得罪的人麼?
樂曉之當機立斷,翻出相冊裡留存的照片,并轉發給李莎莎:
是校内公示欄裡張貼的附近片區民警電話、校内舉報電話以及校長郵箱的聯系方式。
眼見樓下越來越亂,逼得樂曉之不得不現身。
躲,肯定躲不過,樂曉之叮囑幾人:現在是掃黑除惡嚴打階段,要相信國家,相信政府,并告誡她們,不要跟着自己下樓湊熱鬧,以免誤傷。一旦發現态勢嚴峻,直接報警。
樂曉之換鞋出門,幾人又回到窗台那兒,伺機而動。
隻見樂曉之走進人群,周圍鬧哄哄的聲音達到頂峰,不清楚她同餘晖說了什麼,好像連三分鐘都不到,聚集的人群作鳥獸散。
頗有種四兩撥千斤的感覺……
樂曉之回來以後,閉口不談此事,她們還沒來得及通過其它途徑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四面八方的‘關心’和‘問候’,就已通過手機屏幕席卷而來。
好像所有人都以為,樂曉之深處八卦中心,那麼與樂曉之在同一寝室的其他人,必然清楚更多不為人知的細節。
可李莎莎幾人,是真不知道實情,面對無人肯信的局面,稱得上是欲哭無淚。
更有甚者,說她們幾個一畢業,連考試都不用,更無需崗前培訓,直接去某密局工作好了。
李莎莎氣得幾近失眠,今早起床洗漱,發現自己竟然上火了。她再清楚不過,那是久燃不熄的八卦真火作祟,再憋下去,口腔潰瘍隻會越來越嚴重。
所以今早一醒來就在醞釀,等樂曉之起床後,自己該如何開口。
樂曉之撫額,看起來頭疼不已,“我不比你們知道得多,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根本不認識餘晖,更不曉得他為何在寝室樓下整那出,早上醒來,微信消息都快炸了……”
“你不認識餘晖,餘晖怎麼喜歡的你?”話剛出口,肖楠就搖搖頭,自問自答,“喜歡某個人,也不見得雙方一定認識,不然何來暗戀一說呢?”
李莎莎聽肖楠扯東扯西,都沒扯到重點,急得直喘氣,索性倒出老早就了解的信息:“餘晖的成績,三年都是我們系裡第一,聽說他會三種語言,又輔修金融和會計,人還出自書香門第。”
“這算什麼,”肖楠撇嘴,“我也會三種語言,普通話,景陵話和思密達。”
李莎莎沒理她,邊說邊比劃,“一米八幾大高個兒,五官端正得過分,雖比不上電信學院的江渚全能,但在我們系裡,已是數一數二。唯一的缺點,就是他今年大三,後半年聽家裡安排,直接出國,以後可就見不到人喽。話說,上帝到底關了他哪道門?”
“關上了喜歡你的心門吧,”肖楠将脫毛儀調至三檔,頭也不擡地回。
馮蕾掐着表看時間,十五分鐘一到,她就仰起脖子,拽着面膜外側挪至脖頸,雙手交替按摩。
剛才敷着面膜,她不便講話,現在接過話頭,“我怎麼聽系裡學姐透露,餘晖大一剛進校,就揚言要找女朋友,聽說得先同他處個一周,隻要讓他不反感,就能做他女朋友。好多學姐躍躍欲試,還試圖從各大社交平台搜集他更多信息,卻發現餘晖隻注冊賬号,從不發表狀态,一時之間叫人無處下手。一晃三年,餘晖确實接觸過不少女生,卻照樣單到現在。”
“昨晚餘晖表白被拒後,立即更新了其在各大社交平台的動态,”馮蕾看向肖楠,回答她之前提出的問題,“原來餘晖對曉之的暗戀,竟追溯至三年前,大夥兒才明白過來,他哪兒是不發狀态,是發布的狀态僅自己可見,現在卻選擇全部公開罷了。所以說,我覺得餘晖這個人,藏得還挺深……”
“三年前?”肖楠的手一個哆嗦,“三年前的我們,也才上高二吧?那我就更納悶了,他表白前怎麼不公開狀态,曉之都拒絕他了,他現在公開狀态,想幹啥呢?他看起來,也不像是死纏爛打的人啊。哎不是,一個純愛故事,怎麼越分析越有點驚悚味兒了?”
樂曉之的手指,輕叩書桌,昨晚與餘晖的零星對話,浮上心頭。
他言談炙熱,眼神卻很平靜,來得浩浩蕩蕩,被拒後又迅速離開,大半夜還公開狀态,處處透露着一股不對勁。
三年前嗎?
要說三年前——
她是來過一次景陵大學。
不過,樂曉之憑直覺判斷,問題的關鍵似乎不在這裡,“怕不是個衣冠……”
“楚楚!”李莎莎搶答,“衣冠楚楚這個詞,是褒義詞哦!高考語文考過的。”
樂曉之搖頭,“還有一個詞,叫衣冠禽獸。”
“樂曉之,你怎麼能這麼說他!”李莎莎險些破聲,臉瞬時冷下,扯下耳邊的塑料袋,扔到桌上,“你不喜歡他,拒絕他就是了,怎麼還诋毀他?”
樂曉之的心中浮起諸般猜想,暫且按下不表,“莎莎,我隻是提出一種可能,你應該清楚,一個人的外在條件,和他的内在人品,不一定呈正相關。”
肖楠和馮蕾點頭如搗蒜,皆深以為然,對上李莎莎激憤的眼,又都默然,恐怕和李莎莎抱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
話又說回來,假設餘晖所言為真,他三年前就喜歡樂曉之,一直等到她上大學才敢公開表白,那麼餘晖一進校就積極尋找女朋友這件事,該如何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