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他想做樂家長廊邊,栽種的一棵松柏。
不必認真呵護,也無需專注凝視,隻間歇傳來的腳步,或是匆匆一瞥,就能帶起呼嘯的風,落下磅礴的雨,蘊出铮铮的枝,結成湛湛的葉,度過一個又一個阒無人聲的夜。
吧嗒一聲,天平一邊,空空如也。
“我怕我說了,你會覺得我居心叵測。”
樂曉之一手支頤,兀自猜測,“是錢的問題?”
江渚點頭。
也許,不管樂曉之此時此刻說什麼,他都會點頭。
“我還當什麼事呢,”樂曉之如釋重負,“雖然這麼說有點凡爾賽,但我還是得說,好像除了錢的忙我能幫得上,其他方面,我還真的未必有辦法。”
樂曉之問他,“你要多少?”
“你有多少?”
樂曉之又問了一遍,“你要多少?”
“我一點苦都不想吃,多少才合适呢?”
樂曉之刮了他的鼻頭一下,“好了,我知道了。”
九月,江渚入學,江天和劉春玲送他,他覺得樂曉之去了也是曬太陽,就沒讓樂曉之跟着去。
臨行前,樂曉之溜進他卧室,塞給他一個信封,信封上寫着:煩惱消消樂。
她神秘兮兮,“有了這張卡,你無須再吃生活的苦。”
江渚坦然收下,等樂曉之出去,他隻匆匆抄下卡号,就将信封鎖在櫃子裡。
直到今天,他都沒再打開櫃子。
“那張卡,到現在為止,金額恐怕都沒變過吧,”樂曉之笑笑。
“變了,我有想買的東西。”
樂曉之認準他在敷衍,“你買了什麼?”
“喜歡什麼,就買什麼。”
他沒撒謊。
确實是看上什麼,就記下原價,同樣的金額轉進那張卡裡,備注裡寫清名稱。
“所以真正的原因是——”
“我得出國一年。”
樂曉之怔忡, “一年時間,對你而言很長?”
江渚拉着行李箱繼續走,“你也知道,爸媽就我一個孩子,我走了,他們要有個事,能找誰呢。”
“哈,”樂曉之背着手,跟在後面,“你在内涵我?”
“我怎麼敢?”
樂曉之快步,張開雙臂,擋在江渚面前,“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來照顧他們。”
“哈,”江渚學她的口氣,“你連家都不回,你照顧他們?”
“你還為這事生氣啊?”樂曉之抱臂,“你好像有點小心眼哦!”
“去掉好像有點,”江渚又說,“所以我不去了。”
樂曉之連忙搖頭,“不不不,我撤回剛才的話,還沒到三分鐘,撤回有效,我哥天下第一好,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江渚繞過她,往直梯那兒走。
“江渚!”樂曉之喊他,“我答應你,周末沒有特别重要的事,我就回家!”
江渚可不上當,“你回你的家,跟我出國有什麼關系?”
樂曉之小跑過去,“一回家,我就和你視頻,讓你真真切切地看到爸媽,好不好?”
“你一回家,我們就視頻?”江渚犯難了,“我們有時差吧,我可……”
“我知道,我知道,”樂曉之打斷他,雙手自然地卸下江渚背着的包,背在自己身上,“我知道我哥很忙,所以等你那邊有時間,我們再視頻,可以了吧?”
江渚偏過頭,唇角微微上揚。
電梯上升的箭頭,讓江渚想起了另一件久懸未決的事,“今天讓爸去接你,是我考慮不周,我沒想惹你哭。”
“這個,我也知道。”
花紋繁複的地毯,價格再高,再難打理,再為人稱贊,一旦鋪開來,就是讓鞋踩的。
可她甯肯光着腳,陷在污泥裡,也不會成全他的奉祭。
“是需要司機,還是更需要爸爸,我想,我已經做出了選擇。至于為什麼哭,純粹是想起一年前的事,江渚,”樂曉之喊他。
江渚看過去。
“我才發現,我是個冷血狠絕的人,尤其對你,可你從未怪過我。”
“對不起。”江渚忽然說。
“該我說才是。”
“對不起,”江渚仍然這麼說。
樂曉之,對不起。
我擅于刺己,才能逼出你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