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曉之沒問是誰,隻問怎麼救。
言讷擡頭,眸子裡盛滿不安,以及真誠的悔悟。
“之前有件事,确實瞞了你。”
樂曉之聞言,忽然不敢與之對視,她偏過頭,望着車窗外,低聲嗯了一下。
沿途的綠化帶,是裁剪整齊的橫切面,像某種反光闆,能映出人心叵測。
“你發情書給我室友那天,我們在寝室樓下見面,你問我有沒有什麼要說的,那次我沒有告訴你,其實就在前幾天,我和餘晖見過面,是他主動約的我。”
那天是個周五,言讷的課排在下午四點,餘晖就約她三點見。
兩人碰面,言讷問餘晖有何事找她,餘晖說花園景緻好,問她要不要拍照,她滿口答應,隐約猜到些什麼。
餘晖向樂曉之表白,樂曉之又和她玩得好,餘晖正好有她的微信,雖然交情不多,但餘晖要是想拜托她,給自己和樂曉之牽線,也無可厚非。
言讷卸下書包,把手機放包裡,要把包放地上,餘晖雙手接過,背在自己身上。
餘晖看出她的慌亂,隻當她極少拍照才緻緊張,叫她放松心情,擺些日常造型即可。
他當然不知道,言讷的緊張,非因餘晖要給她拍照,而是拍照結束,餘晖如果似有若無地提起樂曉之,自己該如何作答。
言讷深呼吸幾次,先把心思放在拍照上,自然錯過了樂曉之發微信說江天來接她、她先行回家的消息。
餘晖拿自己手機拍完,把照片用微信發給言讷,讓言讷看看怎麼樣,是否需要再拍。
想起言讷的包還背在自己身上,餘晖把書包還給言讷,言讷這才取出手機,瞥見樂曉之發的消息。
那時餘晖正站她對面,她就先打開餘晖的消息框,點擊照片,放大查看。
餘晖看她遲遲不說話,問她是不是拍得不好看,他重申一遍可以再拍。
言讷搖頭,說很好看,靜等餘晖下文。
餘晖說自己下午沒課,又和言讷閑聊幾句,轉身去往圖書館。
言讷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才背好書包,往教學樓的方向走。
她算來得早的,找個座位坐下,打開手機,細看餘晖給她發的照片。
原相機拍的,無美顔無濾鏡,言讷抱着手機,看了好久。
她一直以為,好看的照片,一定要妝容精緻,要最強攝影師,要光線最好,角度最刁鑽,要後期修圖給力,最不濟,也得借助各種拍照神器。
言讷長這麼大,從沒覺得自己漂亮,頂多算清秀,尤其是站在樂曉之旁邊。
可此時的她,看到照片裡的自己,竟然害羞了。
這真的是她嗎?
陽光,活力滿滿,連眼角幾粒小雀斑,都跳躍靈動,尤其是鼻梁上的小痣,平添一絲妩媚多情。
言讷放下手機,雙手捂住滾燙雙頰。
這些照片,讓言讷發現自己的另一面,也讓言讷窺見餘晖的另一面。
發現美,捕捉美,對餘晖而言,似乎易如反掌,那麼他的難題是什麼呢?
有沒有人,能發現、能捕捉到他的與衆不同呢?
她憶起那個背影,踽踽獨行的人,每一步像走在懸崖邊上,如同走投無路的殘兵,隻等最後通牒。
心髒彷佛被什麼揪住,捏緊,反複揉搓,從縫隙中漏下傷懷來,漸漸地越聚越多,彙成一大灘,好像世人給這種情緒,還起了個名字,叫心疼。
言讷拿起手機,點開微信,看到樂曉之頭像的那瞬間,她心裡有了主意。
“言讷,”樂曉之叫她。
言讷轉頭問:“怎麼了?”
這次,是樂曉之把頭靠在言讷肩上,她沉着聲音問:“你瞞了我一件事,可我瞞了你好多事,你會怪我嗎?”
如果言讷立即責怪她,并要求她一一道來,她定會全盤托出。
可言讷隻說了兩個字:不會。
言讷續道:“坦誠是一種天賦,并非努力就可以做到。為你保密,是一種守護,不刻意刺探,是另一種守護。”
樂曉之的眼睫顫了顫,如淋過雨的蝶翼,暫栖在枝頭,柔軟卻不脆弱,她閉上眼,“你是不是傻啊你,你讓我幫餘晖,後果是什麼,你難道不清楚嗎?”
“我知道!”言讷肯定的同時,不由捂緊心間泛上的酸楚,牢牢套上隐忍的外衣,竭力塗滿堅強大度,卻散發出殉情似的誘人芬芳,“餘晖會更喜歡你,離我更遠了。”
樂曉之又開口:“我聽人說,餘晖是個怪胎。”
“曉之,嘴巴會說謊,眼睛會騙人,要用心去了解。”
言讷的聲音柔柔的,讓樂曉之為止一震,好像錯怪餘晖,就是錯怪她,往常大大咧咧的人,此刻正用一種誠摯的口吻,真心為一個人辯解。
連一貫冷靜的樂曉之,也不自覺地被她牽引,早已忘記自己說過不再插手,甚至一反常态地規勸:“你能改變應承,也能改變餘晖,要不你去試試吧?”
“真的是我改變了應承嗎?”言讷苦笑。
如果是她改變了應承,那麼即便她沒動作,應承也會在得知真相後主動追她。
可結果呢?
應承也在觀望,尤其當他發現言讷的眼神,已不再向從前那樣飽滿,他立即止步,憑着良好教養,去維持和言讷的關系。
換個角度來說,她和應承何其相似,執念這種東西,隻存在于過去,而他們是活在當下、活出真實的人,才不會僅為了成全年少的心動,就貿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