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多雲,有下雨的迹象。
章揚和阿舒路過,草坪上的人不多,熟悉身影依舊在,他很好認,萬年不變的白襯衫黑褲子,雖低着頭,戴着耳機,但表情沉肅,有種拒人千裡的凝重。
每當她看向那裡,她都會覺得時間好像在那人身上凝固了,所以每次路過草坪,她都會看下手表,手表上的日曆提醒她,日子過去一天又一天。
其實早在阿舒發現他,章揚就已經注意到他了,上周在女寝樓下,有人向她表白,她站在台階上,階下圍了好多人,鬧哄哄的,連坐在草坪上的人,都站起身往這邊走。
她的視線卻被他吸引,因為他是唯一一個逆行的人。
他走得疾忙,腳步甚至有些狼狽,彷佛熱鬧是個回旋镖,在他察覺的那一瞬,就必須立即離開,否則會被刺得體無完膚。
好像他就該呆在箫瑟裡,那才是他的舒适區,沒有人來,他才不會受傷害。
章揚第一次停下腳步,望着那個身影,輕輕問:“他叫什麼名字?”
阿舒故意賣關子:“想知道啊,那你求我,我幫你問。”
章揚轉過頭,沖阿舒笑了下,清柔,秀雅,楚楚動人。
阿舒看呆了,不單因為她的笑,也因為她眼裡,有種破開一切桎梏的決心,再裹上溫柔的糖衣,叫人眼花心亂,讓人沒法拒絕。
阿舒不由地開口,“金澤,和樂理一個寝室。”
章揚回頭,又看了一眼草坪,名字從舌尖滾過,輕憐重惜般地重複:“金……澤……金,澤,金澤……”
而後背着手,慢慢轉身走入女寝樓。
雷陣雨來得急,豆大的雨點砸在書上,金澤心擂如鼓,名字被她念出來,那感覺怎麼形容呢,軟綿綿的,滑溜溜的,一下一下蹭着他的心尖。
此刻,從天上潑下的,好像不是雨,是開水,他燙得跳起來,趕忙收了東西,抱着書,往一個方向跑,跑了好久,才發現跑反了。
心要燒壞了,急着蹦出什麼東西來,他似懂非懂,隻好把書壓在胸前,緊緊蓋住,捂死,以此來克服對未知的恐懼。
身上但凡被淋到的地方,有種難以忍受的灼燒感,燎得他嗓子眼冒煙,他卻束手無策。
第九日,周六,暴雨。
金澤在校内的咖啡館打工,咖啡館在女寝樓的正西方向,對面仍是那片草坪,雨天出行的人很少,咖啡館裡沒人,金澤坐在吧台,望着窗外的草坪發呆。
有人推開門,金澤站起身,看向門口,開口說:“酷我咖啡館歡迎……”
是章揚。
章揚今天穿了件碎花裙,柔順的長發編成辮子,她把撐開的傘合上,抖過之後才放在門邊,又在門邊地墊上,磨了磨鞋底,才往吧台走,步履袅袅婷婷。
金澤恢複常色,把菜單遞過去,問:“女士,您要喝點什麼?”
章揚看菜單,“有推薦嗎?”
“現在店裡做活動,可以加入我們店的會員,新品買一贈一,還能積分。”
章揚說好。
金澤扯過旁邊的登記簿,拿起筆問:“會員信息我們得登記下,您方便告知嗎?”
章揚說可以。
金澤問:“您貴姓?”
章揚說:“免貴——”
金澤又問:“地址呢?”
章揚抿了抿唇,原來他知道自己名字啊,那他還故意再問一遍,想到對面人還在等她回話,她連忙正色,報出一個地址。
“電話呢?”
章揚又報了家裡電話。
金澤低着頭,認真記錄,寫好以後放下筆,說道:“免小姐,您坐那邊休息一下,飲品稍後就好。”
免小姐……
章揚眨了眨眼,付過錢,挪到桌邊等待。
金澤邊做飲品,邊打量章揚,她許久都未眨過眼,像隻初初睜眼的雛鳥,驚詫,茫然,又有點兒無助,看來是被自己的‘免小姐’吓到了。
門玻璃被敲響,章揚和金澤都擡頭去看,是阿舒,阿舒沖章揚打招呼,提着裙擺要進門。
章揚立即起身,跑到門口,在阿舒推門快要進來之際,章揚掀開她的手,就着她的肩膀,把她推了出去,順帶關上咖啡館的門。
阿舒目瞪口呆,章揚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先别進來,随後去了吧台。
飲品已做好,金澤也打包好了,他裝作沒看見,把飲品遞給章揚:“歡迎免小姐,下次光臨。”
章揚的眼睫抖了抖,讷讷點頭,接過飲品,往門口走。
她推開門,阿舒剛說了個章字,就被章揚捂住嘴,把人拖走了。
金澤轉過身,背對門口,兩手撐在吧台邊緣,他咬着下唇,還是沒忍住,慢慢地笑出聲,等他換回原來的表情,回頭就看見門邊立着的那把黑傘,她忘拿了。
金澤跑過去,望向門外不遠處的二人,他撈起傘,把傘放進儲物間,心砰砰跳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