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笙慢慢縮回被子。
高漲的情緒蕩然無存,她現在一句話也不想說。
陳婉清不可能允許讓她這樣做。
從枕頭旁邊摸出手機,餘笙找到陳婉清的微信,裡面果然有推送的一張名片。
頭像裡的男生隻有一個穿着件飛行夾克的背影,夾克的刺繡上是日本文化裡長着白色獠牙的雷電神。
餘笙的手哆嗦一下,在好友申請裡留言:【你好,我是餘笙】
周衍閉着眼睛,卻能感覺旁邊有手機的亮光。
很快又暗下來,餘笙的聲音很小,帶着顫:“我好冷。”
周衍猛地睜開眼,聽到她劇烈的咳嗽聲音。
立刻翻身起來,打開床頭燈,周衍看見餘笙無力地靠在枕頭上,柔弱的手不停抖動,如被秋風吹到搖曳的枯樹枝。
餘笙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卻感覺自己呼吸困難。
周衍去拿手機:“我馬上打急救。”
“别...”餘笙抓住他的手,她的胸膛紊亂起伏着,斷斷續續地說,“别打...不用去醫院。”
她對軀體化症狀早已習以為常,這是身體無法承受情緒的生理性表現,她眼裡犯不着去醫院。
周衍看見她漂亮的眼睛恐慌又害怕,少女的鼻頭布滿細汗,劉海的碎發也被微微濕。
他抽過床頭的紙巾,輕輕拭在她臉上。
紙巾很快吸走濕潤。
“好,我們不去醫院。”
她的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半趴在枕頭上,像被沖上沙灘的魚。
周衍彎曲手指,用指節碰了下她白皙的手背,比他洗過冷水澡的體溫還涼。
家裡的地暖已經是最大檔位。
周衍問:“要不要再喝點熱牛奶?”
餘笙搖搖頭,剛剛劇烈的咳嗽已經讓她有些反胃,不想再裝任何食物進去。
抓住他的指節,餘笙摸到一塊薄薄的繭,頓過一下後,她的手用力往裡鑽,直到被他的手完全包裹住。
“關燈好不好?我眼睛不舒服。”
周衍收緊右手,她的手又小又瘦,他幾乎能感受她瘦弱的皮肉下的骨骼的形狀。
關上燈以後,他重新躺下來,問她:“餘笙,你出什麼事了嗎?”
他去接她,在車上的時候感覺她心情還不錯。
回到家接過那通電話,她像是暴風雨中剛學會飛行的雛鳥,一會兒高,一會兒低。
“沒有。”
餘笙順着他的手,緩慢向床的另外一邊挪動。
周衍意識到被子被掀開一角,整個人一僵。
餘笙鑽了進來,冰涼的腳探進他溫熱的小腿肚下面,她貼緊他每一塊的皮膚,汲取熱量。
像是抓住救命的浮木,不願意放手,水下又有水藻纏住她的腳,用力将她往下拽。
餘笙感受到對方的體溫明顯在升高,她一時間分不清現實和幻覺。
越熱,她冒出一個念頭。
她不能再拖另外一個人下水。
餘笙松開手,試圖退走。
周衍卻反擒住她,把人圈在懷裡,餘笙的鼻子抵在他鎖骨的位置。
很快,液體沿着的鎖骨流進短袖裡,她的身體是冷的,隻有眼淚是溫的。
燒得他胸口滾燙。
*
十二月初,學校進入期末收尾階段,但餘笙手上的後遺症還存在。
寫郵件給教授說明情況後,她去學生辦事處開了考試的假條。
不參加期末考試,餘笙徹底在家閑下來,每天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拉琴,練瑜伽,鼓搗她新買的樂高積木。
最近一段時間,餘笙明顯感覺精神好了很多,上上個月她躺在床上的時間更多,現在她有精力去做更多的事情。
她覺得這是個好兆頭,下次要告訴陸姗央,調整藥的方案很成功。
直到陳婉清的一通電話打進來。
“你和小王聯系上了嗎?”
餘笙回想加上對方的微信後,兩個人的聊天記錄。
【你已添加了W,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餘笙:【你好,我是餘笙】
W:【王一松】
雖然沒有後續,但這算是聯系上了吧。
“嗯。”餘笙用手絞着家居服的衣擺。
陳婉清聽起來很滿意:“約好一起吃飯了嗎?”
“還沒有,他好像很忙。”餘笙扯了個慌。
“不管他多忙,你這個月内必須約上對方吃飯,懂了嗎?”
餘笙試圖在掙紮一下:“媽,我不想去,也不想結婚。”
“餘笙,你知道這次我回上京約你那些阿姨吃飯,她們怎麼笑話我的嗎?”陳婉清先一笑,随即聲音破碎尖叫,“都說我嫁了個沒本事的,生了個傻子。要不是嫁給你爸,我能在圈子裡擡不起頭?還有你,你以為你現在這個破樣子還有人要嗎?王家就算比不上宋家,那也是上流圈子排得上名的,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給你說門婚事容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