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靜：“去，當然去。這裡你熟，你說去哪裡就去哪裡。”

走到一半，辛魚忽然退縮：“……偷聽别人說話，會不會不太好啊？”

穆靜一臉嚴肅，故意疑問道：“偷聽？小魚，你在說什麼，我們不是找廁所嗎？”

辛魚滿臉糾結，兩隻手捧着腮，用力搓了搓，終究是好奇心蓋過道德譴責。

氣都不敢喘地邁上連廊，前方擺着一顆綠植，盛在半米高的花盆裡，青翠綠植并沒有減輕廊道嚴肅的氛圍，反而顯露出另一種莊重。

連廊的對面，陸嘉良換下西裝，脖頸間熱出一層泛着潮氣的汗珠，隻想快點回家沖個澡，沒想到，先是被王老師喊住表揚一番，而後，唐紫怡也堵住了他的路。

校慶期間，他和唐紫怡是搭檔，老師找不到他的時候，經常讓唐紫怡幫忙帶話，這次，他也以為是老師布置任務，就跟在她身後，到了一間空屋子前面。

他站定，微微蹙眉，不再繼續往前走：“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吧。”

唐紫怡笑了笑：“好啊。”

她換下了華麗的長裙，套着一件收腰的米白色及膝裙，泡泡袖，脖頸挂着一條色澤瑩潤的珍珠項鍊，烏黑長發披散，發尾微微卷曲，宛如優雅又高傲的天鵝。

陸嘉良個子很高，唐紫怡穿着低跟鞋，仰起頭看他，無論是姿态還是神情看起來從容又自信，隻有背在身後揪在一起的手指洩露了一點點緊張。

“陸嘉良。”唐紫怡呼出一口氣，說：“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如果不告訴你的話……”她一停頓，大大方方地盯着男生好看的眼睛：“我喜歡你。”

唐紫怡是家裡的小公主，要星星不給月亮，從來都是别人追在她身後獻殷勤，實驗中學，包括以前的學校不是沒有優秀的男生追求她，但唐紫怡不為所動。

直到陸嘉良轉學，一班就在二班的隔壁，課後經常能夠碰到，陸嘉良本人無論是學習成績還是精神面貌都是極其出色的，一個是理科的學霸，一個是文科的學霸，年輕人熱衷于各種各樣的八卦，就算沒有八卦，也要運用自己豐富的想象力制造出來。

久而久之，陸嘉良和唐紫怡的名字就經常并列出現在學校貼吧。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每次隻要陸嘉良出現，唐紫怡的目光就若無其事地挪過去，事情的轉機出現在這次的校慶，她和陸嘉良都是主持人，交流自然而然地多起來。

唐紫怡發現，陸嘉良高冷的外表下，有一顆溫柔的心。

她表面矜持，實際上，每次和陸嘉良站在一起，哪怕呼吸同一間教室的空氣，就覺得心髒窒息，脊背挺得直直的，時刻維持着自己的形象，可陸嘉良一點表示都沒有，有幾次，她主動提出相處的機會，都被陸嘉良拒絕。

唐紫怡受不了畏畏縮縮的自己，決定在校慶結束後，找陸嘉良表白。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唐紫怡面上保持着甜美的微笑，心髒緊張得都快要蹦出來。

陸嘉良聽到她的告白，像是回過神，視線看向她。

他在台上穿得是襯衣加西裝，就算大禮堂空調打得足，依舊捂出了一身的汗，黑色碎發透着股濕潤的氣息，眼眶微紅，是熱的，看人的時候，仿佛有一潭清泉在眼睛裡流淌，清透沉靜。

唐紫怡和他對視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可能失敗了。

果然，陸嘉良露出一抹微笑：“抱歉。”

唐紫怡想就這樣吧，不要追問，轉身離開，顯得自己好像并不在乎，隻是随口一問。

可她終究還是不甘心：“……你，為什麼拒絕我？”

她語無倫次，開始列舉自己的優點增加籌碼：“你如果擔心戀愛影響學習的話，實在是多慮了，我成績也很好的，我看過你的成績，各科都很優秀，但語文還能再往上提一提，而我的數學成績則是弱點，我們完全可以互相幫助、共同進步……”

陸嘉良安靜望着她，眸光平靜。

唐紫怡漸漸說不下去，她強顔歡笑道：“真的不需要再考慮考慮嗎？或者，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我其實……”

“你很好，但……”陸嘉良一直都是很溫和的性格，不會做出讓女生難堪的事情，雖然有些時候被妨礙行程攔住表白，他煩不勝煩，起碼表面上還是一副有禮貌的樣子。

唐紫怡等着他的但。

本來想随便找個借口糊弄過去，連日的熬夜讓他精神疲倦，有種不吐不快的憋悶感，雖然說出來并不能緩解任何糟糕情緒，起碼是他壓抑的宣洩口。

“……我有喜歡的人。”他嘴角苦澀地扯了扯。

唐紫怡一開始是不相信的，她以前拒絕那些特别執着的人就是用這樣的方式。

可是看到陸嘉良的表情，她不得不相信，他說有喜歡的人的時候，眼中仿佛有光影浮動，轉瞬間，明亮色彩褪去，他的面上浮現一抹真情實意的苦笑，難過又委屈的樣子。

唐紫怡張了張嘴巴：“你有女朋友了？”

陸嘉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時間不早了，大禮堂馬上就要關門，我先走了。”

唐紫怡盯着他突然變得失魂落魄的臉，笃定道：“你喜歡的那個人……她有喜歡的人，還是……她有男朋友了？”

陸嘉良腳步一頓，視線掠過虛空落在那盆高大且莊重的綠植上，腦海中電影般閃過一些場景，這些場景讓他連維持笑容的力氣都沒有，一顆心仿佛被灌進了濃濃的檸檬汁，酸澀難言。

眨眼間，陸嘉良的身影消失不見，走廊空曠，唐紫怡的耳邊依舊回響着一句蓄滿失落和惆怅的話——

“是啊……她不喜歡我。”

表白失敗，并且得知喜歡的人有喜歡的人，唐紫怡很難形容出這一刻複雜的心情。

有些嫉妒，嫉妒那個被陸嘉良暗戀的女孩，與此同時，又有一種别樣的快慰。

陸嘉良是天之驕子，他卻愛而不得，在某種程度上，和此刻的她達到了某種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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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辛魚怎麼都集中不了注意力，像嚼了一顆山楂，連牙縫都是酸的，那股酸意蔓延到胸腔，就連敞開窗戶，任由熱風撲面都無法緩解的窒悶。

當天晚上的英語作業是一張試卷，辛魚卻把第一單元的第一個單詞寫了好幾遍，回過神，她若無其事地把那張紙撕下來，揉成團，扔到垃圾桶。

再翻開卷子，一個單詞都看不清。

她将試卷塞到角落，有些煩躁，翻開閱讀筆記本，沒有意義的亂翻，但有一句話還是突兀地在眼前呈現。

“明知沒有意義，卻無法不執着的事物，誰都有這樣的存在。”

以前讀到這句話的時候，辛魚隻覺得酸澀又難過，可再看到這句話，想到陸嘉良傍晚拒絕唐紫怡的理由——

他有喜歡的人。

兜頭一盆涼水澆下，悶燥的夜晚，她卻冷得瑟瑟發抖，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索性打開日記本，在第一行的位置畫了一個大大的哭臉。

她寫：我不想喜歡你了，陸嘉良。

過了幾秒鐘，她在後面畫了一個括号，括号裡面寫：我希望明天睜開眼睛就不要喜歡你了。

辛魚癟着嘴，沒有哭，拿出彩色筆把“不喜歡陸嘉良”這一行字加重，洗腦般念了好幾遍，可心裡還是好難過。

她不想再喜歡一個明知沒有可能的人，明明是她自己的問題，可她卻做不了主，隻能任由自己陷進情緒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