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及時送醫，梅穎川保住了一條命。醫院的手術室外，秦锝佑頹然地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思索着這一晚發生的事情，接下來還有很多波折和風雨在等待着他。冷靜之後想起真不該開那兩槍，但當時看到穎川被那樣對待，眼眶一紅腦袋一熱便也考慮不了那麼多。他實實在在是給家族添了好大的麻煩，且不說嚴放暫時查不明身份不知底細，隻看宋家若是獨苗沒了，怎麼也不會與他善罷甘休，屆時萬一牽連家族，他一定會站出來撇清幹系，換一個當家人，秦家就還是幹幹淨淨的秦家，股價短期之内會有一些浮動，但傷不及根本，宋氏也會因此徹底與秦家撕破臉皮，但他們一向走得不親近，甚至有時候還會交惡。獨獨他會因為這件事坐牢，這樣也好，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不連累旁人。

不知過了多久，隻記得那一夜天蒙蒙亮的時候，急診手術室上的紅燈終于暗了下去，梅穎川被推出來，運輸病患的活動床下挂着一根引流管。醫生告訴秦锝佑：“病人剛做完手術，今天晚上是比較危險的階段，需要安排人全程看護。”

“謝謝醫生，我會安排的。”

“回病房護士會跟你說明有哪些注意事項，外傷我們已經做了清創處理，但是病人腹中胎兒已經死亡較長時間并且引發了感染，沒辦法我們隻能選擇摘除病人的子宮，她還很年輕，這對她來說會是很大的打擊，所以現在病人的情緒穩定是最重要的。傷成這個樣子真是作孽，我給她做了傷情鑒定，體内的男性DNA我也提取了，你按照正常流程去辦理就可以。一定要把壞人抓到。”

“您是說......她流産了！”

“是呀，胚胎已經發育兩個月了，遺憾的是傷情太嚴重。多安慰安慰她吧。”

秦锝佑又在走廊裡坐了一會兒，手術室外還有其他等待的家屬，每個人看起來都憂心忡忡。他突然又開始慶幸自己殺了那個惡魔，否則他會像夢魇一樣纏着穎川一輩子，即便以後脫離了他的掌控，好好活在這世界上的某一個角落，可隻要一想起傷她的人還活着，就一定會恐懼不安。曾經的痛苦無法報償，隻有拼個好點的未來才能夠稍作彌補。

穎川住在秦锝佑安排的特護病房，單人一間，環境自然是最好的。回到病房穎川還在昏迷當中，護士已經安置好了一切，為了讓她好好休息，秦锝佑把燈熄了，太陽沒升起之前，窗外是一層霧霾色的灰白，監測儀時不時滴滴響兩聲，秦锝佑坐在沙發上，很累卻不敢睡也睡不着，他在這高層病房内看到了他這一生中最悲涼的日出。

第二天正午，梅穎川才從昏迷中醒了過來，但狀态不好又吸着氧氣，秦锝佑和她說不上話，她的眼神更是一直盯着天花闆，空蕩而無神，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夜晚，秦锝佑怕她熬不住，每每想要關上燈讓她好好休息，檢測儀就嘟嘟報警，血壓心跳狂升，夜間吐了一回，麻醉勁過去人就開始躺不住了，疼痛令她煩躁不安，早班護士給上了止疼藥才好些。

再次醒來，秦锝佑趴在她床邊睡得很輕，一點動靜他就驚醒了，疲憊的眼睛下黑眼圈很重，整個人憔悴得很，卻還耐心溫柔地詢問穎川：“你醒啦？現在感覺怎麼樣呀？”

“謝謝您，謝謝你救了我......我很好。我睡了多久......您快回去休息吧。”

“沒關系，這裡條件齊全，什麼都有，我在這裡休息是一樣的。你剛做完手術，身邊不能沒人陪。”

“宋钰......和嚴放呢？他們是不是死了？”

“我不知道，我把你帶出來後，熱意會所那邊的消息就封鎖了。我等着警察來抓我，但是現在還沒人來找我。”

“我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我自己要這麼做的，你就當我顯能逞英雄。比起你被别人害死，我去承擔法律責任總要劃算一些。”

穎川在醫院裡面住了兩個多星期，這段時間她一直害怕秦锝佑被警察帶走，但奇怪的是，他每一天都能平安在醫院裡面出現，好像外界根本不知道熱意會所裡發生的事情。有一天她沒忍住擔心問他，他說：“這件事已經擺平了。這麼大的醜聞，宋家人不敢報警也沒有聲張，嚴放的父親隻是從國外派過來一個代理人，我用你的驗傷報告和提取到的DNA堵住了他們的嘴，就算實打實拼一場，我免不了牢獄之災，可事出有因總可以從輕量刑，但他們宋家不僅要名譽掃地，那些上不了台面的産業也會随之崩塌，宋钰會被判刑坐牢，至于嚴放，他死了也要受人诟病。事已至此，為了家族顔面和利益的穩定，三方一起把醜聞捂下，我閉口不言，他們也不會聲張。宋钰已經被送出國了，以後商場上再見面，明槍暗箭，但誰也不可将此事翻到台面上來。”

梅穎川多日來懸着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了，她松了口氣：“萬幸。”

秦锝佑停頓了一會兒，又接着說：“抱歉，明面上我可能沒有辦法給你一個公平，我不能用法律為你讨個公道。”

“那些不重要，我還好好活着，已經感覺很不真實了。”

當初被嚴放剪掉的頭發實在難看，秦锝佑親自上手給梅穎川剃了個長寸頭，一個月以後長成了男孩子中很流行的碎發側分，白白淨淨得很像個小帥哥，病區裡來的實習小護士不認識她，第一次見面還紅了臉。這時她已經可以下地走路，并且從秦锝佑那裡知道了自己子宮被切除，以後再也不能懷孕生子的事情，但她的情緒竟然出人意料的平靜，因為她壓根沒有嫁做人婦成為媽媽的期待，前半生過得太短還沒想到這一層，後半生因為嚴放大約也不會再有這樣的想法了。

閑來無事的時候她喜歡在醫院後面的花園裡轉一轉，其實她的情況已經可以出院在家修養，但即便出去了也暫時沒有落腳的地方，醫院外面又更加危險秦锝佑不放心，她隻好繼續賴在醫院。秦锝佑給她安排了兩個保镖，平時基本上都守在病房外面，下樓轉悠也會守在不遠處。穎川覺得拘束，有時會特意支開他們自己一個人偷偷跑到便利店買點自己喜歡的零食。有次她一個人在花園的紫藤樹下坐着看書，一個穿着簡便頭戴鴨舌帽的男人悄悄地靠近她，坐在她的身邊。穎川先是吃了一驚，看清來人後放下心來。

“你是來找我的嗎？”穎川觀察了四周無人後，輕聲對鄭小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