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阿姨臉上的擔心做不得假,蔣琴心裡一時也松快了下去。
她氣得拍了拍錢阿姨的胳膊,“那個小姑娘說的也沒錯,你當着我的面說引狼入室,跟懷疑年平品行不端有什麼區别?就你這說話水平,連我也要得罪。等回去了,跟我念佛經練練。”
錢阿姨愁眉苦臉的,“不用了吧……”
她本來就大字不識幾個,還是照顧蔣琴以後才認了點字,讓她念佛經,她倒恨不得在那小丫頭面前多扇自己幾個巴掌!
這回她是真後悔了,後悔自己怎麼就那麼管不住嘴呢?
沙塵暴再大也攔不住要勞作的人,但本來隻需要在縫紉機前工作的關秀玉卻怎麼也幹不了活了。
昨晚胡國偉的驚天消息算是徹底把她劈傻了,今天她愣愣地抱着女兒,由着他安排回了娘家。
雖然她們來得有些突然,但娘家人還是熱情款待,人堆裡的胡國偉笑得最得意。
關家都是普通人,胡國偉這個小學老師的身份在裡面是最說得上話的。
又因為當年他自己主動要求入贅,雖然關老爹有自己的兒子,但覺得他是小學老師,自己臉上有光,所以每次見他都拿親兒子對待。
而丈母娘對女婿總是厚待十分,隻希望他能返一分給女兒。
這樣的天氣還願意出門打酒招待他,胡國偉在關家可謂是大擺架子,衆人捧着呢!
結了婚的人不能老回娘家,更何況關秀玉自己本來就窮,怕回來娘塞錢給自己,惹得她在弟弟、弟妹那不好做,所以很少回來。
燕妞兒被關秀玉趕去和表弟表妹玩兒了,母女倆便躲在屋裡說話。
她娘心疼地用布滿厚厚地繭子的手撫摸着她的臉,“明明過年才見過,怎麼感覺你又瘦了?”
昨天胡國偉對她說那些話的時候她沒哭,面對燕妞兒的時候也沒哭,可一聽到母親的念叨,關秀玉的眼淚一下就下來了。
她撲到她膝上悶聲哭着,“娘,我苦啊!”
關家有二女一兒,她是老大,所以自小就成熟,小小的時候便學着做家務照顧弟妹。
她很少笑,但哭更少。
她娘急得不行,“到底出什麼事兒了?你跟娘說呀!”
說來也是傻,當初胡國偉不往家裡寄家用她為了面子一直忍氣吞聲,過年的時候沒回家她也撒謊瞞着,一直到了最後,吃苦的隻有她和她的燕妞兒!
“娘,其實胡國偉已經好幾年沒有給我交過工資了,這些年都是我一直在養我們母女倆……”
她娘聽得愣住了,“怎麼會?”
在她看來,胡國偉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婿,有體面又穩定的工作,女兒嫁過去肯定不會吃苦,就是聚少離多麻煩了點。
卻沒想到女兒錢沒拿到,苦卻吃得更多了。
她忍不住抹起了眼淚,“你怎麼不跟我們說啊?”
關秀玉苦笑道:“我怕讓您擔心……”
她娘氣得對着她的背拍了幾巴掌,可是打在孩身痛在娘心,她又一把抱住了她。
“你打小便不讓我操心,可是把燕妞兒養得這樣白白胖胖的,還要讀書,你得吃多少苦啊!”
她氣得咬牙切齒:“我是真沒想到胡國偉竟然這麼沒有擔當,自己老婆孩子也不養。枉我把他當親兒子看待,隻希望他能待你好,結果……他,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關秀玉淚水漣漣,“我也不知道,可是他昨天突然回來告訴我,他有了一個兒子……”
“兒子!”她娘幾乎一口氣都要喘不回來,“他一個老師竟然敢生二胎,瘋了!”
關秀玉扯唇苦笑,可不就是瘋了嘛,但他就是吃準了她會幫忙瞞下來。
“事先我一點都不知道,他不寄工資回來,我也隻當他死了,大不了自己養活我們母女倆,隻要讓燕妞兒明面上是有爸爸的就好了。可他昨天說,他要把那個孩子抱回來給我帶,給我當兒子,甚至二胎的罰款也要讓我來交。”
她是個能忍的,可是被逼到這個份上也不由悲泣:“娘,他不是人!”
母女家抱在一起痛哭,哭盡心酸與委屈。而一牆之隔的廳堂裡,男人們依舊推杯換盞,胡國偉飽受恭維,俨然是人群的中心。
那些喧嚣落到關秀玉的耳朵裡極具諷刺,她的苦與痛似乎永遠都隻能藏在暗處,流再多的淚又如何呢,最後還不是笑着去做原來的事情。
待兩人哭盡了,撲面而來的則是無盡的沉默。
她娘磕磕絆絆地說:“你沒有兒子,如果能有一個兒子也不錯……”
關秀玉瞪大雙眼看過去,卻是母親倉皇逃避的眼神,心疼又如何呢?
女人自古都這樣,結了婚以後似乎永遠隻能一條路走到黑。
她坐在炕沿上,抱住頭諷刺地呵了一聲,淚卻怎麼也下不來。
“可我沒有錢,要養隻能跟你們借。”
她娘攥緊雙手,幹巴巴地說:“你弟妹就要生了,哪裡借得出來啊……”
關秀玉隻覺得頭痛欲裂,好像有一隻無形大手要将她推向懸崖,永遠不得往生。
為什麼她隻有一條路可走?
就這樣……就這樣了嗎?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