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綏擡起眼看着陶隐,而後緩緩地點點頭。
在魚冬禧幼小而單純的心思中,她以為這是秋綏向她發起的和好信号,卻殊不知,在“和好”的背後,隐藏的是孩子不應該産生的人情世故。
魚冬禧牽着秋綏的手,秋綏想要抽回手,可在用力的那一刹那,秋綏又默默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叫魚冬禧,小魚的魚,冬天的冬,福禧的禧。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啊?”魚冬禧用另一隻手擦了擦臉上未幹的淚痕,睫毛看起來很濕,像隻落水的小狗。
“秋綏。”秋綏低聲回答,頓了頓,秋綏補充道,“秋天的秋,綏和的綏。”
“秋,綏,”魚冬禧一字一頓地重複道,而後咧起個大大的笑容來,“你名字真好聽。”
“謝謝。”
魚冬禧發現,秋綏和院子裡的小孩格格不入,準确來講,是和整個小孩群體都格格不入,在大家追着、鬧着玩的時候,秋綏安靜地坐在秋千上,眼神很深沉地看着操場上的孩子。
本來,兩人是一起來到院子裡的,玩着玩着,魚冬禧再打眼一看,秋綏已經不在老鷹捉小雞的“小雞”行列中了。
“秋綏?”魚冬禧這隻“老鷹”飛快地朝着秋綏的方向跑去,氣喘籲籲地說,“呀,你怎麼在這兒?”
秋綏眼神平靜,整個人都透着股冷勁兒:“你有什麼事兒嗎?”
“我當然沒事了,是不是剛才有人欺負你?”魚冬禧拉起秋綏的一隻手,神情嚴肅,“你告訴我,是誰欺負你?我幫你報仇!”
或許是魚冬禧的表情太認真了,這種同仇敵忾的心情放在孩子身上,稚嫩又有趣,秋綏笑了兩聲,一雙丹鳳眼微微彎起來,很快,秋綏又收回了笑容,恢複了剛才冷臉的樣子。
秋綏搖搖頭,道:“沒人欺負我,我累了,你去和他們一起玩吧。”
魚冬禧坐在另一架秋千上,隻一蹬,秋千就搖晃起來,魚冬禧黑色的背帶裙裙擺随着秋千晃動:“我也累了。”
秋綏可沒在魚冬禧臉上看到任何累的表情。
算了,願意待在這兒,就待在這兒吧。
秋綏歎了口氣,小幅度地蹬着地面,秋千也随之小幅度晃動。
“秋綏,你是不是不喜歡這裡?”魚冬禧忽然出聲問道。
秋綏一愣,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無論他到底喜不喜歡,他都已經沒有選擇了。
孤兒院,是他現在唯一能去的地方。
“還行。”秋綏模棱兩可地回答。
“我很喜歡這裡。”魚冬禧晃動着兩隻腳,天空的陰雲漸漸散開,露出陽光。
“為什麼?”
因為這裡有很多人可以陪你玩?
“因為我媽媽不喜歡我。”魚冬禧扭過頭看向秋綏,這個答案似乎很出乎秋綏的意料,半晌,秋綏都沒說話,“你是不是也要和我說‘這世界上哪有不喜歡自己孩子的媽媽’?”
秋綏搖搖頭,道:“這世界上确實存在不喜歡孩子的媽媽。”
孤兒院一大半的孩子都是從出生起就生活在這裡,像秋綏這般大的孩子不少,但好像隻有秋綏是才來到孤兒院的。
他的爸媽呢?
魚冬禧很好奇,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多問,對于一個小孩子來說,這無疑是對秋綏的傷害。
“你想問我什麼,盯我半天了。”秋綏扭過頭,正對上魚冬禧偷瞄過來的視線。
魚冬禧抿抿唇,壓下心底的好奇,違心地說道:“沒有,我啥也不想問。”
秋綏扯起一邊唇角,嘲諷似的笑了笑,道:“你想問我為什麼會來到這兒吧。”
被一眼看破心思的魚冬禧倒也不覺得尴尬,她又偷瞄幾眼秋綏,道:“你不想告訴我就不告訴我,我其實沒有那麼好奇。”
秋綏收起笑,聲音平靜:“告不告訴你,也沒什麼區别,你早晚也會知道,或許是在大街上,或許是通過電視……你難道沒聽說最近縣長被革職的事情嗎?”
魚冬禧當然聽說了,秋鴻來被革職的事情整個縣城就沒有不知道的。
秋鴻來?
秋綏?
魚冬禧隐隐約約猜到了真相,可是……
魚冬禧看向秋綏,對方眼神平靜地看着自己,道:“秋鴻來是我爸。”
“那你……沒有别的家人了嗎?”魚冬禧忐忑地問道。
秋綏搖搖頭,道:“嗯,沒了,我媽不要我了。”
最後一句話,秋綏的語氣很平靜,就像在訴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