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雪看着小黑狗,這才想起來還有這隻小狗。
付雪将門關上,打算從書包裡拿出今天下午學校剛發的學生奶,一雙手套和一張試卷壓在學生奶下面,付雪怔愣片刻,将手套、試卷和學生奶一起拿出來,付雪将學生奶撕開口子,慢慢倒進放在地上的一個小盆裡,那雙手套和那張試卷被她放在桌子上。
小黑狗咕叽咕叽地舔着盆子裡的奶,付雪呆坐在一旁,看着那副紅色的手套。
這是她打算送給付傑的生日禮物,這副手套她織了整整一個月,每次下課,她都不動地方,偷偷拿出針線來織手套。
紅色的手套讓她想起了今天下午看到的東西,忽然,她像着魔一般,猛地将手套推在地上,手套砸在小黑狗身旁,給小黑狗吓得一激靈。
那張試卷也落在了地上。
小黑狗擡眼看着付雪,眼神清明,讓人有種毛骨悚然之感。
但當時的付雪哪裡有心思将精力分給一隻小狗?
月光從窗戶外灑落進來,奶奶的抽噎聲終于停止,付雪睜着雙眼看向窗外,明明裹着被子,為什麼會這麼冷?
那盒魚冬禧送給她的巧克力被她随意地放在桌子上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一盒巧克力會對自己的吸引力有這麼大。
後來她想,可能是因為弟弟愛吃巧克力吧。
她坐在月光下,慢慢地将一盒巧克力拆開,裡面一共有十顆,她一顆接着一顆,将一盒巧克力全都吞了進去,嗓子幹疼,巧克力苦澀中帶着甜膩,可她現在就像失去味覺一般,什麼都嘗不出來了。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付雪就睜開眼睛,小黑狗窩在她的腳邊,鑽進她被子裡取暖,炕沿那麼高,小黑狗小小一隻到底是怎麼上來的?
小黑狗的位置距離炕沿很近很近,一個翻身估計就掉下去了。
付雪懶得想這個問題,這個問題也僅僅在她腦子裡存活了一刹那。
付雪用腳輕輕将小黑狗扒拉到炕裡面去,付雪如往常一般洗臉、刷牙,她請了一個很長的假期,是校長親自批的。
爺爺奶奶所住的屯子和自己住的屯子不一樣,但是離得很急,屯子接着屯子,屯頭挨着屯尾。
曦辰降落,付雪推開門,打算來到院子裡醒醒神,卻意外撞見正在院子裡抽着旱煙的爺爺。
從昨天出事開始,到今天早上,爺爺表現得都很冷靜,唯獨在和那個被稱作“魚教授”的爺爺說話時,爺爺才略顯失控。
清晨的陽光不算濃烈,瑟瑟的風吹的人身體冷,心裡更冷。
“雪兒?”爺爺聽到推門聲後扭過頭,嘴裡吐出一口煙霧,付雪注意到爺爺的眼眶濕潤了。
付雪的精神從昨天開始就已經被麻痹,她像感受不到悲傷一樣,任由傷口蔓延,可今天在看到爺爺的那一刹那,付雪就像是麻藥勁兒過了的病人一樣,那刺骨的疼痛終于将她壓倒。
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角流出,在十一個小時以後,失去家人、失去一切的感覺慢慢回來,那是一種後知後覺的痛意,而這份痛意将會伴随付雪一生,在未來某一個不經意的瞬間,或許隻是因為看到了曾經熟悉的景物,甚至可能隻是聽到某個相似的名字,這種痛就會再次襲來。
失去的一刹那不見得痛不欲生,後知後覺的清醒才是最痛苦的。
“雪兒,不哭,不哭,以後咱們爺仨兒好好過、好好活,不哭,雪兒……”爺爺嘴上說着安慰付雪的話,自己卻扭回頭用手背狠狠擦着眼淚。
白發人送黑發人,晚年時候,最盼望的就是子孫滿堂、團團圓圓,現在,再也不會團圓了。
倘若三十年前,他能先知道未來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那他努力了半輩子還有意義嗎?
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在這一刻,付雪積壓一晚上的情緒完完全全爆發出來,可她恨的對象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如果當時自己沒有給父親打那通電話,是不是後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是她害死了所有人,最應該死的明明是她自己!
忽然,付雪感覺到自己腳上有着毛茸茸的感覺,付雪低頭一看,是那隻小黑狗正用腦袋蹭着自己的腳,它的嘴裡還叼着昨晚喝奶用的盆子。
“這是魚教授送的那隻小狗吧?小狗應該是餓了,廚房後面還有點羊奶,喂給它吧,這麼小,估計牙都沒長全。”爺爺的情緒穩定下來,日子總歸是要繼續過下去的。
付雪抽抽鼻子,抱起小黑狗來到廚房,她将熱好的羊奶倒進盆子裡,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在她昨晚坐過的小凳子上,放着她給弟弟織的手套和弟弟的滿分試卷,試卷上還有小狗濕漉漉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