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來過是這個世界對孟棠秋美好的祝福,她不能辜負信任,陽光明媚的一天,為了所謂愛情荒廢已久的工作室再次向世界敞開大門。
孟棠秋打量着落了薄薄一層灰塵的畫闆,将已經枯死的綠植扔進一旁垃圾桶,哼哧哼哧地打掃衛生。
挂在門口的鈴铛伴随着推門的動作發出清脆的響聲,孟棠秋回頭看到來人,下意識想要皺眉,但還是壓抑着厭惡朝牧回舟露出微笑,嗲着聲音道:
“回舟哥哥怎麼有空來找我啊?”
如果說牧回舟是個刻闆的理科男是不是有點拉黑某個群體?畢竟浪漫這種東西并不會因為所學科目而有所變化,牧回舟對藝術的一竅不通或是亵渎,可能單純因為他的不屑吧。
孟棠秋笑着和他打完招呼後轉回身繼續整理畫架,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創作出了這麼多現在看來依舊覺得美好的作品。
已經有六年沒有拿起畫筆了,記憶中自己被綁架後和牧回舟同居,剛開始确實有把繪畫工具搬到兩人同住的别墅,牧回舟倒也沒有當面指責,但茶餘飯後總是皺着鼻子說客廳有一股難聞的味道。
孟棠秋學着他的樣子輕嗅,什麼都沒有聞到,但她知道牧回舟說的是油畫顔料的味道,出于愛意——或者說出于不可抵抗的外力,她默默收走顔料,再也沒有在家中繪畫。
至于去工作室……
牧回舟總是用那次綁架案告訴她外面很危險,隻有待在他的房子裡才是安全的,孟棠秋很聽話,就這樣被言語編制的牢籠禁锢了起來,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可笑。
孟棠秋低頭淺笑,收斂情緒後繼續漫不經心地拂去畫作上的灰塵,鮮亮的顔色因為不恰當的保存方式變得有些灰暗,她沮喪地皺眉,突然被攬進一個僵硬的懷抱。
瞬間汗毛豎立,下意識想要脫口而出:
你幹什麼?
但她沒有,理智告訴她現在還不是跟牧回舟撕破臉皮的時候,于是她輕輕掙紮,嬌笑着動作溫柔地掙脫束縛,轉過身眉眼害羞地瞥了眼牧回舟,道:
“雖然小棠很想跟回舟哥哥膩在一起,但是再這麼下去的話天黑之前工作就做不完了。”
牧回舟久久地凝視孟棠秋,然後松了口氣。
她沒有變,她還是那個會用稚嫩孩童第一次見到螢火蟲那樣滿載欣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孟棠秋,真是的,他怎麼會懷疑她對自己的愛,明明就是一朵隻有依附自己才能盛開的淩霄花罷了。
“小棠。”
“嗯?”
“我們同居吧。”
“為什麼?”
孟棠秋沒有回頭,捏着嗓子用無辜動聽的聲音詢問,反正在牧回舟眼裡自己就是一個呆子的形象,裝傻簡直不要太順暢。
“我想保護你啊,之前的那次綁架應該給你留下了很大的陰影吧,要是下次再遇到這種事可怎麼是好?”
孟棠秋繼續裝單純:
“不會的,這種事情哪裡會發生第二次呢?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壞人的。”
牧回舟見夢棠秋不為所動,歎了口氣,斟酌字句後開口:
“你啊,真的是太單純了。”
孟棠秋挑眉。
或許吧,不然上輩子也不會直到他殺害了自己父母後又将她推至血泊時才發現他的真面目。
“你的這幅畫很好看呢。”
牧回舟沒話找話,說實話他欣賞不來孟棠秋的作品,一個女孩竟然不用柔和的所謂馬卡龍色系,偏偏用大片的紅黑顔料,看着就滲人。
“真的嗎?好想聽回舟哥哥多誇誇我呢,你看這幅畫,好看嗎?”
孟棠秋知道他誇贊的詞彙僅限于“好看”二字了,故意拿出自己早期的潦草作品,想看他如何長篇大論哄騙自己,想知道前世自己為什麼會沉溺于這個和自己毫無共同語言的人。
牧回舟的眼神看上去有點慌亂,孟棠秋在心中嘲諷,正準備将畫作收回,工作室門口的鈴铛聲再次響起,擡頭,看到朝這邊走來的梁權。
白色T恤外套着橘黃色薄外套,深棕色長褲下淺綠色拖鞋格外惹眼。
邋遢。
這是牧回舟對梁權的評價。
藝術。
這是孟棠秋對梁權一瞬間的驚豔。
梁權停在牧回舟旁邊,牧回舟瞥了他一眼,低頭露出滿意笑容。
就是這樣,做得非常棒,自己的優秀在對比中更加引人注目,這個叫梁權的人做得很好,就讓孟棠秋看看一身手工定制西裝的自己是多麼有男性魅力吧。
梁權看到了孟棠秋手中的畫,視線在牧回舟和面前的女孩間來回轉動,以極其自然的演技做出稍顯突兀的姿态,掩唇瞪眼展現他的恍然大悟:
“我就說怎麼這麼熟悉,原來是牧總以前跟我一起聊過的畫作啊,這幅畫應該有些年頭了吧,是孟小姐的作品嗎?”
孟棠秋覺得他的模樣好笑,想要知道他後面又會玩什麼花樣,于是點頭回應,得到肯定的梁權愈發來勁:
“忘記什麼時候了,記得以前牧總拿過這幅畫的照片給我看過,我看到的第一眼就嗤之以鼻,心想着這紅的黑的都是些什麼啊。”
這話應該是牧回舟說的吧,他一向不懂得欣賞,但孟棠秋沒有拆穿。
“然後呢?”
“然後?然後牧總特别生氣!”
說着梁權又偷偷瞥了眼孟棠秋手中的畫闆,短暫到微不可查的停頓後繼續道:
“牧總告訴我不要小看這幅畫,單調的紅黑配色加上小面積的金屬片營造神秘氛圍先吸引觀者視線,觀者在靠近的時候就會發現随着移動,金屬部分因為光影變化會産生微妙扭曲,一種賽博朋克吞噬現實,但現實掙紮反抗的拉扯感躍然紙上。”
梁權将将自己的想法用簡單的語句描述,再冠以牧回舟的名姓,他知道牧回舟根本不懂藝術,而孟棠秋又是個愛作品勝過除牧回舟以外所有事物的人。
雖然知道如果對方是牧回舟,孟棠秋可以原諒一切,對藝術一竅不通不過是再渺小不過的問題。
但如果在孟棠秋心目中牧回舟也是個藝術範,她會不會愛得更深切?愛意疊加得越快,他見到母親的倒計時就行進得越快,他迫不及待想要讓這個女孩更崇拜牧回舟一點。
雖然這個想法并不厚道,畢竟他知道牧回舟并非良人。
但……
與他何幹?
孟棠秋又不是他的什麼人,甚至從他的角度來看都談不上獨立的人,一個漫畫中的角色,被操控的一生,他所做隻不過是還原故事罷了,不需要愧疚。
不需要愧疚。
不需要。
梁權轉頭看牧回舟,見他朝自己微微點頭,顯然對他的表現很滿意。
再擡頭看孟棠秋——怔怔地望着牧回舟,眼裡難掩驚豔神色,于是嘴角的笑意愈發濃厚。
不錯。
但梁權不知道的是,孟棠秋并沒有被他的謊話騙過,用慘痛教訓換來覺醒後的孟棠秋深知牧回舟是什麼樣的人,他能說出什麼樣的話。
剛才那番話雖然被冠以牧回舟的名頭,但孟棠秋知道,那不可能出自牧回舟之後,所以真相隻有一個,這是以前從來沒有見過面,大概也沒有看過自己作品的梁權在剛才短短幾秒鐘之内總結出來的觀感。
她對這個叫梁權的人好奇心又添了幾分。
那個萦繞在她心頭的問題再次浮現在腦海中:他的目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