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友離開醫院後打了個車回到家,倒頭便睡。他太困了,三天三夜沒合眼。還記得和顧意分開後第一天夜裡他有多麼的興奮,欲望的火燒了他一整夜,幾乎耗光了他幾天攢下來所有精氣神。
找到顧意後,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墜入深淵,他在憂慮和懊悔中責罰自己,兩日兩夜生生熬幹了他最後一絲體力。他疲憊得無以複加,心髒跳動得拖泥帶水。
回到家裡,祁友雖然終于合上了眼,但腦子裡一直閃現着顧意出事前的景象。
雖然祁友并未經曆,可他就是忍不住去 360 度地幻想着顧意是如何被撞的,幻想着顧意歡歡喜喜地欣賞他的愛心傑作卻被突如其來的車撞得差點奪走生命,幻想着顧意躺在冰冷的車底無人發現的,一想到這些祁友就吓得一身冷汗。
他的手緊緊攥着枕頭,像是摟着沒能保護好的女人。
顧意會不會永遠醒不來?她會不會失憶?她會不會改變心意?祁友擔心自己和顧意剛剛建立起來的脆弱感情會被車禍碾碎。
她會忘記了他們之前激情的纏綿嗎?會不會一切都打回原形?如果顧意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會不會失望?無數個擔憂和疑問将祁友牢牢捆鎖。
他既理性地知道自己需要深度睡眠來恢複體力,感性上卻有爬起來時刻守在顧意身邊的欲望。
困意和不甘在他身體裡左右拉扯,讓他終于挨了一夜,醒來已是天亮。祁友被鬧鐘驚醒,擡眼看看表,已經快要遲到,他腦子裡仍然存着昨夜替顧意考慮着的種種事情。
顧意躺下了,他得替她把所有事處理好,否則即使顧意醒來也不會安心,這次戀愛必将會是他生命中最短暫最戲劇化的戀愛,想想就後怕。祁友不顧身體上的疲憊風風火火的來到警局,第一件事便是找領導請假。
祁友是本地人,每年過年他仗着不用離市,多次替外地回鄉的同事值春節的班,大家感恩他的仗義。
這一回,他第一次開口要請春節的假,領導知道他前幾年的付出,很通情達理地就同意了。離開領導辦公室,祁友一腦門子官司,他心裡放心不下顧意,不知道那個“早登西天”靠不靠譜。
他忍不住給顧意發了一條短信。
“醒了沒?”
“姐夫好!我姐沒醒。”
不知怎的,祁友發展西天同學真是個人精,跟他那個一點就着的姐姐有着天壤之别。氣人的時候是真無賴,哄人的時候是真可愛。
祁友就被他一口一句的姐夫灌的五迷三道,心裡已經信馬由缰地想象過年給小舅子包紅包了,儀式感比給老丈人敬茶還鄭重,誰讓他沒有老丈人呢。
“放心吧,姐夫,你好好工作,我這邊一有動靜,第一時間就聯系你。 ”
“好的 ,乖小覃,姐夫記着你的好。 ”
放下手機,祁友心中的石頭落了地。開始精神稍顯起色地加入警局年前的工作當中。
而顧覃這邊,他剛放下手機便和程警官唠起嗑來。
“程哥,你說你每次來都帶這麼多東西,真是太客氣了。”顧覃一臉姨母笑,小小年紀張口閉口把程旭這個初出茅廬的小交警哄的跟小媳婦見婆婆似的。
程旭紅着臉, “ 我想着時常來看看受害人......肇事者是抓到了,但是還需要你姐親口指正并錄筆錄,我記得醫生說你姐一周左右就能醒,我今天來碰碰運氣,怎麼能空手來呢?嘿嘿嘿嘿…”
“唉,程哥一看就是心系人民的好警察,不像那隻狗,不僅害的我姐住院,還成天不在這邊。你看,本來我得補習功課,現在被我那個姐夫按在這,真不像話,我姐都這樣了,他還不如程警官您來的勤。”
程旭從顧覃的話中聽出了一層意思:難道顧女士和男朋友鬧僵了?想到這,程旭心裡有些雀躍,感覺自己可能咬到了彩虹的尾巴。是不是自己殷勤點,躺着的白雪公主會擡眼正視一下自己?
其實顧覃早就看出了程旭的意圖。顧意這張臉,要不是壞脾氣和一身功夫擋着,追她的人能繞川州市一圈。
每天對着這麼一個僵屍姐姐。他實在膩歪無聊得很。狗和程旭哪個不是想過來陪她?但他倆吧,一個忙地過不來,一個想來開不了口。顧覃這一句一勾搭,花言巧語地就把程備胎給留下來了。
程旭很會就坡下驢, “ 哎呦,你還在補課啊......什麼?......下學期就要中考了......是關鍵時期吧......”
顧覃:“ 對啊。我們學校的學生學習都很拼,隻有我最近,唉,别提了......” 說着他從身後的書包裡翻找起試卷。
程旭:“唉,我說,弟弟,要不你回家學習吧,我現在正好有時間,我幫你看護你姐。”
顧覃:“啊?這怎麼好意思?程哥,實不相瞞,我姐命苦,父母前些年都去世了,家裡沒人照顧,我們一家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不知道将來誰能照顧她後半輩子。哥,我看你就很靠譜。要是我姐醒來,我肯定把您的付出一五一十地告訴她。還有那個狗,唉,這麼多天我看他後面一準是不來了。要是您不嫌棄,我就回家了。我爸歲數大了,我得回家看看他,順便自學,将上周落下的課程補習補習。 ”
程旭: “ 真是好孩子,你去吧,這有我,如果你姐醒了,我會告訴你,不過嘛,醫院裡有醫生護士,安全方面有我在,你們其實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是不要耽誤學習了。 ”
***
祁友一下班就迫不及待地來到了顧意的醫院。打開病房門,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乖乖小舅子顧覃,而是僅僅見過一面的交警程旭。
程旭手足無措的尴尬表情和動作迅速引起了祁友的警覺,并捕捉到了程旭心中的那點拿不出手的小心思。
“你怎麼在這?”祁友問得毫不客氣。
“顧覃說他快中考了。學習很緊張,于是把我留下了,我還等着有人來替班呢,得虧你來了。 ”
祁友疑惑的眼神看得程旭臉皮發麻。這種蹩腳的借口怎麼能蒙得住口燦生花的祁警官。此時他對早登西天同學的好感一下子降到了冰點。什麼快中考了,昨天不還說自己初一?
遙想當初第一次和顧覃通電話,從他仗勢欺人的口氣上就覺得這小子佛口蛇心不是什麼善茬,現在能口蜜腹劍地把他哄得安心,背地裡卻把這個男人留在這,真是個陽奉陰違、居心叵測的小人!顧意這都是什麼親戚?她命硬怎麼沒把這小子克死?兩個男的争先空後替他陪護病人,自己落得清閑。
好麼,看樣子,我要是少來一會兒,顧意醒來後第一個看到日日夜夜陪護着的人還不定是誰!這勞動果實結的好不安生。祁友一邊脫下外套,一邊腦子裡迅速盤算着。
“你叫?”
“程旭。”
“程警官,你和我女朋友很熟嗎?” 程旭聽着祁友将女朋友三個字咬得字正腔圓,心裡不由得慌亂起來。
“我本來是過來碰碰運氣,車禍的事情一直拖着沒處理幹淨,如果顧女士醒了,我可以讓她配合調查。”
“肇事者現在在你們警局?”
“對 ,先羁押着吧,等顧女士醒了,牢獄之災是躲不過了。 ”
“ 行了,也不耽誤你工作了,我就在這裡就行了,請便。 ” 祁友說話的時候一眼也沒看程旭,面色上把程警官藐視了個徹徹底底。
“好的 ,你受累吧。 ”
“要不你留我個電話?以後需要找她的,你直接聯系我就行了,她沒有什麼親人,我現在全權代理她一切事物。 ”
“那 ,他大伯?”
“我沒見過都聽說他大伯歲數不小了,你說年紀輕輕的大姑娘,他大伯能知道多少事?”
“那她弟弟?”
“他弟弟才初一,你上個孩子代勞?”
“初一?他不是初三嗎?孩子學習很緊張很努力呢。 ”
“傻子才信。” 傻子程旭在祁友這自找沒趣,一言不合,提起外套就走了。
程旭走後,祁友終于松了一口氣,病房裡隻剩下顧意和他兩個人。他坐在病床邊,深情地望着愛人,滿眼情思似是要将顧意渾身包一層繭。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顧意的臉,摸着摸着,順着臉頰滑到了下颌骨,然後是脖頸。顧意一點反應都沒有。祁友感覺嗓子有些幹,可能是屋裡太熱了。他收回不怎麼聽話的手,擰松了襯衣領口。
四下裡望了望,好像沒看到攝像頭。然後又做賊似的,從脖頸往下摸,鎖骨,幸好那顆痣還在,祁友心思信馬由缰,好歹是收住了。
顧意肋骨綁着固定器,肋骨折過了,平穩的呼吸讓祁友知道這個女人還活着,但沉寂的睡相讓她和平時大相徑庭。
祁友望着顧意的鼻頭、嘴唇、然後是脖頸、鎖骨。病号服的扣子擋住了他下滑的視線。如果眼神能犯罪,估計祁警官早已在顧意身上被判無期了。
“熱死了。”祁友不知是說給誰聽,嘟囔了一句,将羊絨背心脫了下來,卷起襯衣袖子。祁友有些蒸騰,像是腳下踩了地龍火炕,一路從腳底紅熱到了腦袋頂。
就這樣坐着真是煎熬。他沒了前兩天的耐性,幹巴巴地像是坐在滿漢全席邊等朋友的食客。他小心地叫了兩聲顧意,顧意依然沒有反應,他瞅了一眼病房門口的玻璃。狗膽包天地擰開了顧意的兩粒扣子。
祁友有些把持不住,但還是點到為止,他還原了病号服。定定地看着顧意緊閉的雙眼,想從睫縫中撬開她的眼睛。
“你什麼時候醒?四天了,再不醒……” 祁友将手一點一點地伸進了被窩。食指隔着病号服剮蹭着顧意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