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場面不小的婚禮,雖然女方親屬隻有顧覃一家,其餘好友大多是威猛跆拳道館的老員工。但是男方親友特别多,顧意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接觸過這麼多人。
祁友敬酒十分豪爽,簡直千杯不醉,顧意心裡猝然有些擔心,這一圈下來祁友會不會喝廢了?祁友一趟又一趟地去廁所,雙腿漸漸走路、站立都有些搖晃。
事後她才知道,祁友喝的都是白水。祁陽拿着一瓶滿是白水的茅台,耐心地給祁友倒酒,哥倆表演得十分默契。
新郎官貼心地把伴郎和伴娘們安排在一桌,男男女女聊得十分盡興。都是20多歲待嫁待娶,一邊血氣方剛,一邊柔情似水,免不了撩騷逗趣。
潘淦和周雨被撂在一邊,一個無欲無求,一個安守女德。淦哥的臉冷若冰霜,她低頭擺弄手指,眼睛能把手指看出洞,一副拒絕社交,生人勿近的面孔。
周雨呆坐在一旁,好奇地觀看整個婚禮,她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像牆面一樣大的電視,上面放映着新郎新娘的視頻和照片。周雨想這些視頻都是什麼時候錄的呢?會有人為了在婚禮上展示這個而特意去錄嗎?
她回憶起了村裡她參加過的婚禮,大多是露天搭都棚子,沒有液晶屏,彩綢搭就的台子。看新娘子的人很多,場面會很熱鬧但又局促,偶爾遇到下雨陰天,整個場面就會混亂、 污濁。
顧意的婚禮就不會遇到這種問題,酒店裡的婚禮奢華精緻,房頂也不是普普通通的白牆,不僅不用擔心風雨天氣,還會因為精心設計的蒼穹頂而産生置身太空的幻覺,真美。
婚慶團隊把整個場地布置得像浪漫花海。周雨不禁想到,這得花多少錢?饒是對金錢毫無概念的周雨也被刺激出了幾分羨慕。妄想着将來自己能不能也享受到這樣的待遇?酒席熱熱鬧鬧地吃到了下午,親友們陸陸續續離席。
江景凡要求送伴娘們回家。
秦璐:“我們自己回吧。你們不也喝酒了嗎?怎麼開車?”
江景凡: “打車,我幫你們打車。”
秦璐假客氣:“我們自己打車就行了。”
江景凡: “那怎麼能行,還是讓警察哥哥護送一下吧。” 幾人商量停當之後,起身便要往外走。周雨自動把自己劃歸到需要警察哥哥護送的行列裡,跟着就要起身。
江景凡:“诶,周雨,你不等祁陽嗎?”
周雨:“ ?我?我應該得跟秦教練一起回顧姐姐家,我的衣服還在她那。我看祁陽挺忙的,不等他了。” 江景凡露出了半絲不自在,周雨也覺出了江警官臉上的僵硬,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怎麼,我又被嫌棄了嗎?
這場婚禮中,她扮演了看似很重要的角色,可她卻和整個婚禮的任何人都沒有聯系。她内心微妙起來,不免想到了胡娴靜,不免想到了自己不願意去面對的一層身份,仿佛這層身份馬上要被剖下,她也即将被婚禮驅逐,像個沒有魔法保護的灰姑娘,在沒有王子追趕的情況下黯然離去。就那麼一句話的時間,周雨腦子極速運轉起來,卻又像卡帶的錄音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姜珊問着秦璐: “你有顧意家鑰匙嗎? ”
秦璐:“ 哎呦,還真沒有,問問顧覃吧,别去煩新娘子了。”
潘淦:“周雨你去找顧覃要吧,他肯定有顧意家的鑰匙。” 周雨正愣在那不知怎麼走,突然被潘淦委以重任,她得興有了脫離尴尬的機會, “好的,我去找他。”
周雨望向整個場地,稀稀落落的酒桌上,不見顧覃,她知道顧覃一定不會早走,于是抱着試一試的态度,往衛生間找去。
酒店大廳有好幾個,還都起了非常雅緻的名字,什麼儒熙廳,沐雲廳,鳳儀廳,聽着就讓人迷路。周雨心想為什麼不起個 1 号廳, 2 号廳,東北廳,西南廳這種一聽就知道往前走能走到什麼方向的廳?
周雨隻記得顧意的婚禮在儒熙廳,她不懂儒熙是什麼意思,隻知道儒熙廳的風格是花海。她到處尋找顧覃,慢慢走出去,儒熙廳外是熱帶雨林風格,看不到一面白牆,都是怪石假樹,瀑布流水,濕漉漉的。
伴着一股一股水流潺潺的優美音樂,周雨轉過一座從穹頂引下來的假石瀑布,她正擡頭琢磨着瀑布水是從哪裡引來的,不曾想迎面軟軟撞上了一對母女。
她沒預料到自己這樣毛躁,緊張地羞紅了雙耳,還沒來得及定睛細看,便謙卑地彎腰道歉。
對方也吓了一跳,一位打扮優雅的婦人,溫柔不失禮儀地輕拭身體,仿佛被周雨粘上了一層灰。周雨覺得這個人真講究,自己裙子是新的,灰色也不過是種顔色又不是土,怎麼就弄髒别人了呢。
“呦,真巧,這不是周雨嗎?” 一個陌生又帶點熟悉的聲音将周雨引得擡頭看。周雨花了 10 秒鐘才從花紅柳綠的妝容中,猜出了面前這位母女中的女,竟這麼巧,是胡娴靜。不怪周雨臉盲,今日的胡娴靜真是跟以往素顔不同,精緻華麗,妝容帶光帶閃,周雨隻覺得她臉上哪裡都有顔色,并且哪裡的顔色都恰如其分。
胡娴靜的整個臉上就如同被色彩派兵布了個陣,将主人的美擴大了十幾倍,在周雨面前耀武揚威。這小胡還真有兩幅面孔,但是她周身散發出的自信還是一如既往的無懈可擊。周雨當時就被壓制了,面色誠實地灰暗下來,雙眉微蹙,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憐樣。
“周雨? ” 貴婦好奇地問胡娴靜,兩人手臂纏繞,親密無間。胡娴靜湊近貴婦,手捂着口鼻将什麼話送入她的耳中。長着一副國泰民安臉的貴婦,登時眼睛閃現出警惕。
“真是,怎麼什麼人都往裡帶,祁友怎麼辦的事?”
“我是女方親友。 ” 周雨聲音輕的像隻小貓,生怕對方聽清楚了會反駁她。
親友,親友,不是親還不能是友嗎。顧意說了讓她以後管她叫姐姐,顧意又沒有親妹妹,當個假的還不行嗎...... 周雨心裡盤算着反駁的話。但腦子裡不停轉着貴婦眼裡的那句“什麼人都往裡帶…”
什麼人,她清清白白的人,不傷天不害理,她拼命找這句話的論據,自然而然耳中恍惚飛出了胡娴靜那天夜裡在亭子跟她說了一半沒說完的話—“你爸爸,涉賭,涉黑,還......”
還什麼?她極力回憶周彪工作生活中的樣子,難道她漏掉了什麼?從小她就知道父親工作的環境魚龍混雜,難免和三教九流都有接觸,偶爾來家裡找他的叔叔有帶傷疤的,有花臂的,有戴金鍊子的。她不願意承認更不願意去自欺欺人,難道周彪掙來的錢,見不得光?
胡娴靜: “這不關友哥的事,是您兒子祁陽,極力推薦的,你看她那樣兒就知道陽哥為什麼了。 ” 胡娴靜語焉不詳。
祁陽到底哪樣了?周雨腦子混亂,耳邊還傳來胡娴靜的話,似是指責周雨紅顔禍水。她又羞憤,又壓抑,千言萬語彙聚成一股熱淚,眼看就要奪眶而出。
她本覺得自己非常堅強,然而就那麼幾分鐘的事,她就像站在主席台上被點名批評,委屈自卑恨不得轉身逃走。還沒來得及收緊淚腺,一件外套沉甸甸地鋪到了她的肩頭,像個堅固的懷抱。
周雨轉過頭,閃着晶瑩的雙瞳對上了顧覃淩厲的下颌。顧覃閃動了一下睫毛,目光中透着冷漠和矜持,用力對抗了一眼胡娴靜。緊接着他伸出手臂攬住周雨肩膀,“久等了,咱們回家。”
胡娴靜被顧覃精雕細琢的臉吓得一愣,趕在嘴邊的話被他那副生人勿進的目光擋了回去,活生生地被顧覃剜了一眼。
周雨緩過神,才想起自己就是來找顧覃的, “你有鑰匙嗎?顧意家的鑰匙。 ”她聽得出自己的聲音已經不穩,隐隐帶着顫抖。
“有,我送你。淦哥也一起。 ”
兩人無視那婦人和胡娴靜,自顧自轉身離去。忽然周雨手包中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掏出手機,祁陽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 等我一會兒,我送你回去。 ”
周雨一股怒氣湧上心頭,她現在遭受的委屈,多半來源于和祁陽還沒開誠布公地解決過的這個問題。然而怒火已經燃燒到祁陽身上,她關上手機,沒有回複。徑自和顧覃走在迷宮一樣的酒店大廳,往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