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覃非常周到，打車拉着淦哥回到顧意家，等她們換好衣服，護送下樓。潘淦自己回家，眼看隻剩下周雨和顧覃。

“我回去了”& “我送你吧” 二人異口同聲。

顧覃：“還是我送你吧，今天你不太高興，是累了嗎？”

周雨： “不是很累，但是心累。”

顧覃嗤笑一聲： “心累？你有心嗎？ ” 顧覃其實是想說你這麼小，哪有什麼煩心事？但轉眼又覺出自己言之不妥，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周雨看了她一眼，勉強笑笑。

顧覃：“剛才那是祁陽的媽媽。”

周雨：“哦，猜到了。 ”

顧覃：“你和祁陽吵架了？”

周雨： “沒有，不過，快了吧。”

顧覃：“唉，真麻煩。你喜歡他哪呢？” 周雨臉心血加速，眼眶又開始犯濕。

這她不好意思說，也确實沒啥好說的，情啊，愛啊，這麼沉重的東西，她描繪不清，青澀的周雨忠誠于直覺，被感情推着往前走。

她從沒科學、理性地思考過這些冰冷無情的東西。顧覃見她踟蹰不語，自知沒趣，正好一輛出租車駛過來，他攔下車，讓周雨坐進去，自作主張送她回家。

二人同坐在後排，分别貼着左右兩邊的門，生怕坐得近了。周雨一路望向窗外，一言不發，直到車開到了小區門口，才指揮着司機開進去，一直開到她家樓下。

周雨謝了顧覃，掏出錢給司機，顧覃沒有攔着。

“謝謝，你自己路上小心 ”

“客氣了，唉......别傷心了。祁陽......祁陽心裡有你。 ” 周雨看到顧覃一臉哀怨，仿佛極不願意說出的話還是說了出去。

周雨心頭一動，顧覃總是能一眼将人看穿。“謝謝你，顧覃。”

周雨回到家，渾身疲憊不堪，倒身鋪到上，林清漣推開她卧室的門，輕聲問道： “ 婚禮好玩嗎？ ”

周雨：“還行吧，太累了，不過新娘子更累，看得我都害怕結婚了......新郎喝了得有三桶酒，不會喝酒的簡直别結婚了。 ” 周雨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林清漣聊天。她把臉埋在柔軟的枕頭裡，半點沒擡頭。

她知道自己的臉色難看死了，被林清漣看到定會詢問她怎麼了。林清漣以為她真的累了，于是關上房門，讓周雨安靜地歇着。

周雨趴在床上，一動不動，但也沒有睡着，她焦急地等着，他知道祁陽會來找她。周雨呼吸逐漸均勻，太陽穴裡洪流一樣分泌着某種激素，慢慢爬滿她的整個大腦，她還在奮力掙紮，差點就被催着了。

終于在半睡不睡之時，祁陽來了一條短信：“雨，睡了嗎？我在你家樓下，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

周雨睜開眼的瞬間就将催她入眠的激素一掃殆盡，她揉了揉眼睛，看着手機小小的綠色屏幕上顯示時間已經是 11 點 15 。

“ 好 ” 周雨簡短回複，然後騰地一下站起來，對着鏡子查看了一下妝容，她沒有卸妝，勉強還有些妝感。她不知道林清漣有沒有睡着，做賊一樣，蹑手蹑腳地打開門。盡管周雨已經很小心了，開關防盜門的時候還是發出了清脆的咔嚓聲，不管了。

仲夏夜的夜晚很吵，樹上的知了跟趕大集一樣呼哨着讓人心神不甯。

周雨四肢畏冷，雖然溫度不涼，但她穿了一件薄長袖，披在身上，像保護自己那樣把對襟勒緊腰身，雙手抱臂，走下了樓。祁陽還穿着白天伴郎的衣服，很多地方已經不是像剛穿上那樣熨帖，路燈給祁陽的臉上打上了一層陰影。

周雨： “咱們換個地方說話吧，樓下隔音不好。” 祁陽點點頭，看着周雨，“你冷？穿這麼緊？ ”

周雨：“不冷，但有點涼。” 祁陽脫下西裝外套，想要披到周雨身上。隻是她倆缺乏默契，周雨顯然已經走向前，祁陽的手慢了一拍，終究把衣服挂在了半空。周雨信步走向了小區車棚處的小亭子。祁陽跟在她身後。望着周雨被路燈逐漸拉長的影子，沉默不語。

周雨直截了當，“你要出國？ ” 祁陽不想說話，嗯了一聲。

婚禮結束後，祁陽的母親鄭重其事跟他聊了很久，無非是預料中的學業為主，前途很重要，兒女情長什麼的都太早，還有周雨并非佳偶。

在祁陽眼中，周雨就是周雨，跟她無所事事的母親和身份複雜的父親沒有半毛錢關系。而成年人的世界顯然比他想象中的要複雜得多、真切的多。

他本就在同齡人中早熟，知道自己早晚要面對母親跟他絮絮叨叨的這些問題，也許不知道哪一天，他也會變成成年人，褪去此時幼稚的想法。他對未來的自己充滿了不信任，對周雨和他的未來目前也隻有戀戀不舍，卻阻擋不住時間往前推，讓他做出當斷必斷的抉擇。

周雨：“ 什麼時候走？”

祁陽： “明天。”

周雨心頭一緊，顯然沒有想到祁陽會把事情攥的這麼緊。也好，處理離别的情緒越久傷人越深。周雨覺得一切都太讓她無法評價，左右不了的結局隻能接受。

周雨： “太快了，一路順風，祝你在那邊......學業事業雙豐收。”親切的祝福像一把冰冷的劍，将二人的心逐開了一道鴻溝。周雨不知道她最後幾個音是顫抖着說出來的。濃情厚意她品不出來，唯有真情實感抑制不住。她流了眼淚，卻哭不出來。

祁陽仿佛知道會有這一幕，他走近前再次緊緊抱住周雨，臉上的肌肉開始不停使喚。若是周雨能擡頭望一眼這位英姿飒爽的學長，恐怕也會被他此時哀怨的表情吓到。

祁陽： “周雨，我愛你。我不想走。”他将頭埋進周雨的發絲中，用嘴輕輕摩挲着。周雨在祁陽懷裡抹着眼淚。至少她知道自己不是小醜，她内心這樣安慰自己。至少他們之間的感情是雙向的，胡娴靜也不過是個旁觀者。

周雨不想做個小氣的人，她想留給祁陽一個完美的印象，也許這樣才能讓他将她多記住幾年。周雨心中悠然産生了一股報複的心裡。怎麼報複他呢？要讓他後悔，要讓他知道自己比那個什麼美國的學業，無量的前程更加值得他留戀。想到這她卻誠實地哭了。她自己幾斤幾兩自己不知道嗎？

周雨艱難地将祁陽推開，擠出了最假的笑臉，想要張口說些什麼，卻被淚水掩蓋，她不想落荒而逃，她并不欠祁陽什麼，她需要最後的體面。祁陽也沒有承諾過她，更不可能做個沒出息的人，讓她有機會表演個“子不學，斷機杼”。祁陽的好就是在于他的成熟和理性，也是周雨最崇拜和迷戀的地方。

她有話說不出來，轉身離開，留個白。

祁陽望着她的背影，找不到理由再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