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漣看着餐桌上的飯菜,愣了好久,菜是周雨做的,有她的“朱玉” 在前,這菜自然是色香味俱無。
她已經一整天水米未進。當初她急哄哄,滿腔熱血要傾囊所有去拯救丈夫,但是當 500 萬從賬戶裡劃走後,她的心冷下來了。同時涼下來的還有她那簡單到讓人昏聩的腦子。
這可讓她怎麼活?她母女二人往後要靠什麼來活?周雨閃着天真無邪的眼睛,帶着祈求的語氣說道: “ 媽,吃口飯吧。” 林清漣擡了擡手臂拿起筷子,嗳出一口悶氣。
“ 周雨,明天你去上學吧。你爸的事咱們已經盡力了,其他的隻能聽天由命。日子還得繼續過,你不要因此耽誤了學習。能考上一中,我和你爸都為你而高興,将來你要是有出息,你爸,可能就不用那麼拼了。”
“嗯,知道了,媽,你也要好好的,等爸爸出來,咱們一起再好好過日子。”
“好。” 林清漣簡單吃了幾口飯菜,心事鎖住了胃口,她咽不下去。第二天,周雨再次回到學校。
她已經請了三天的假。三天後的學校依然那樣,而自己卻有了難以言說的變化。升入理想學府的快樂抵消不了父親被抓帶給她的難過。郁悶的心境讓她整張臉都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霜塵,她倒像是真的病了。
周雨垂着頭,走進教室,倏地迎上了楚濟的一雙得償所願的眼。他抑制不住心頭的興奮,對着周雨露出森然一笑。那穩穩的凝視讓周雨渾身一顫。一股詭異的恐懼從腳底竄上頭頂。
“你可算來上學了,周~雨~” 周雨突然想起來,請假前聽到楚濟在食堂說的話。怎麼?他終于知道自己是周雨了,他終于要來讨債了?
家中的變故讓周雨心煩意亂,來到學校又要讓她面對窮兇極惡的楚霸王。周雨狠狠咬緊了牙關,自問怎麼世界上的災禍都可着她一個人貼?楚濟的笑明顯來者不善,周雨心火大旺。她真的需要一個釋放壓力的契機,而楚濟正好來了。
“有話說,有屁快放!”周雨突然硬氣起來。
“霍,你敢這樣對我說話,看來你的打沒挨夠!” 楚濟騰地站起來身體逼近周雨。
“ 我看你是鼻子又癢了!” 周雨顧不得自己和楚濟之間的實力差距,甩手将書包重重地丢到地上。
“ 怎麼? ! 你想打架? ! ” 周雨一嗓子吼了起來,馬尾被甩成了鞭子,利嗖地一晃。她突兀的叫聲将班裡早到的同學吓了一跳。同學們用目光将二人圍起來。周雨和楚濟之間火力迸發。周雨的态度讓楚濟始料不及。
在他眼中,周雨不過就是個有些三腳貓功夫的膽小弱女子,應該是那種他随便吓唬吓唬就會流個眼淚,發個抖什麼的人。可眼前的這個女孩雖說長了一副楚楚可憐的小白兔樣,發起狠來,居然比他還爺們兒。
若是放在平時,楚濟慣不會容忍有人這樣跟他叫闆。可自從上次軍訓打完架,他媽媽和舅舅已經輪番警告過他,如果再惹事,就讓舅舅找個軍事化管理的寄宿學校,把他關個三年五載,永遠不要想騎摩托車,更不要想有什麼自由。
母親義正言辭的教訓尤晃在耳畔。楚濟有些進退兩難。第二次被這個周雨逼到牆角,他是動手也不敢,不動手又氣不過。此時班裡同學們已經看出了二人的矛盾,幾個膽大的男生紛紛走過來勸架。
“都是一個班的同學,說什麼打架?”
“被田老師知道了就不好了。”
同學們三言兩語把二人拉開。周雨也在幾個同學碎碎念的情況下也冷靜下來。她剛才差點又惹事,林清漣已經受了很大的打擊,她真不該在此時給母親再添煩惱。
可周雨此時身心正經曆着雙重打擊,一股倔強不服輸的勁頭壓抑不住在她身體裡橫沖直撞。她猛地擡頭,不錯眼珠地瞪着楚濟,目光兇悍,連周圍同學也被她的氣勢吓到了。
出乎意外地,她從楚濟的回應裡看到了幾份怯懦。就這一點點動搖,讓她心頭如釋重負。原來,隻要自己夠硬,任對方是何方鬼魅都會被吓倒。
想通了這一點,她心底油然升起了一股勝利的喜悅,她覺得自己戰勝了磨難,她頓時感覺楚濟也不是那麼可怕了。
周雨撿起地上的書包,猶嫌不足地再次惡狠狠地刀了楚濟一眼,坐回了自己位子上。楚濟像是被繩索捆住了的野獸,眼中噙滿了憤恨的血絲,望着周雨釋放出一股比他還霸道的氣場,他急得叉腰原地轉了一圈,洩憤地伸腿向司一民的椅子踹去 。
在家中,周雨走後,林清漣呆呆地躺在床上。她表面并沒有像之前勸周雨上學那樣淡然。她知道自己剛才說的所謂的塵埃落定,不過是建立在自己早已無能為力的基礎上的妥協。
周彪究竟會以何罪定論?她不敢抱有過高期待。當将自己所有後路都走絕,她僅剩下任人宰割、 聽天由命的無力和忐忑。她好想找一個答案,她一刻都等不了。
她害怕面對周彪,害怕對方會因為自己沒有聽他的囑托而心生埋怨。她這個無能的家庭主婦,掰扯不清社會上的那些彎彎道道,交出 500 萬到底是幫了周彪還是害了周彪,她不敢深究。她隻知道,自己的行為可能将母女二人的處境變得艱難。周彪不在的話,她們母女的日常開銷,要靠什麼呢?
想到這,林清漣一個猛地起身,她翻箱倒櫃,搜衣翻袋,将家裡的零鈔現金聚在一起,加上抽屜裡時常存着的,統共還有一萬四千六百四十五。
她将這份錢數了一遍又一遍,還是隻有一萬四千六百四十五。林清漣灰心喪氣地閉上了眼睛,思念如洪水漫灌進身體,她頓時感覺頭重腳輕,一頭栽倒,昏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遙遠的夢。夢裡周彪就在眼前,陽光打在他身上反射出奪目的暖光,那是她的英雄,她的靠山,她的天。夢裡周彪轉過頭,望向她,臉上帶着心滿意足的笑容。他雙手舉起一個孩子,确切的說是個男孩,父慈子孝,其樂融融,林清漣恍然大悟,她倏地夢醒了。
剛剛松弛下來的神經迅速歸位,林清漣打了渾身一個大激靈。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白天從不敢面對這個萦繞在心頭的猜測。她一再麻痹着自己,讓自己一直承認周彪是這個家的英雄,隻是暫時深陷泥淖。
而事實上,她心底早已動搖,周彪是否真的是個罪犯?是否他真的是個騙人踏入深淵的魔鬼,搜騙他人錢财的惡棍,背叛婚姻的......? 林清漣淚水成簾,凡事不禁想。
她糊塗了三四十年,今朝終于要清醒。醒後要對現實負責。林清漣不知哪個思緒牽頭,着急地穿好衣服,拿着周雨的自行車鑰匙,騎着女兒的山地車,往清漣酒家駛去。
這段路,周雨暑假的時候走過,她流連于兩側街景,騎了大約兩個小時。林清漣可沒那種心情,她好整以暇地騎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到了目的地。
此時是周五的中午,飯店裡客人很多,她将車靠在一邊,走了進去。飯店的夥計認識 “前”老闆娘,忙活中不忘稱呼着林姨。
眼前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樣,讓林清漣有了種回家的錯覺。她走向巴台,隻見廚師老袁在那忙碌着。
“ 老袁。” 林清漣喊得聲輕,袁建祥似是沒聽見。
她鼓起了勇氣大了些聲音, “老袁!” 老袁嘴裡叼着煙頭,細審着巴台裡對齊的幾張手寫賬單。他似乎是吃了一驚,飯店大廳太熱鬧了,聲音嘈雜,真不怪他耳背。
老袁回過神,吃驚地看着林清漣,他操着一口蹩腳的普通話問道:“ 林姐?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你大駕光臨,小胡他們怎麼不來接待,快找個包廂,坐下來。咦?今天你自己來的?怎麼?不願做飯,想改善夥食?哎呀,打個電話就好啦,我讓夥計給你送家去。”
“不,不,我今天不是來吃飯。老袁,你和金梅結婚了?什麼時候的事?”
“啊?你說這個啊,嘿嘿,唉,我就是幫個忙啦,她兒子上不了戶口,我就是幫個忙,扯個證,又不是真結婚。” 林清漣繼續問道:“那她兒子父親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