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也不清楚,你不如自己去問她喽,不過我覺得她不會說吧,林姐,幹嘛挖人家的隐私呢?金梅還是金梅,好好在店裡幹,沒耽誤工作的,多謝老闆信任,她也不會辜負老闆的信任。你就放心吧,等老闆出來,一分錢都不會少掙的。”
“哦。” 聽到老袁不清不楚的回複,林清漣有些失望,而聽到老袁對鄒金梅工作能力的認可,她心裡又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相比于自己沒有聽周彪的話,她有些害怕。老袁鎮定的态度,又讓林清漣心虛。難道自己真的是反應過度,着了警察的道?思緒再次纏繞在她心頭,林清漣一時嘴苦,差點幹嘔出來。
“林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金梅?金梅現在在哪?”
“她?她今天在家看孩子,兒子病了,她說明天會來的,要不你明天再來找她?哎呀,飯店生意很好啊,她真走不開,要是得空,讓她親自去找你嘛。”
林清漣有些頭暈,也許是太久不運動的緣故,騎車一小時的疲憊襲來,她差點站不穩,眼前似有黑布遮眼。她别了老袁,扶住車子才恢複了些清明。她擰了擰變速器,省力地往同興村駛去。
她突然有些想家,想那個載了十幾年回憶的平房老宅。林清漣巡着熟悉的林蔭小路,輾轉盤桓,來到了生她養她老家——同興村。因着對鄰裡的反感和厭惡,她極少回這。
但對鄉間的熟稔早就滲進了她的靈魂,讓她不管離别幾載,一旦回來,那溢到身體都快裝不下的鄉情再次給她疲憊的身心充滿了血。
林清漣推車走近家門,和周雨那次回來一樣。朱紅的大門,從裡面反鎖着。林清漣不解。她輕輕敲了敲門,等候一會兒無人應答,她又重重地敲起來。
她不相信裡面沒人,一個恍惚的念想一閃而過,難道是周彪?她很快否定了。不可能,周彪還在看守所。那會是誰?究竟是誰能在這裡?這是她一家三口的老宅,誰偷偷住在這裡? !
林清漣拍門的手越發大力,重重地将大門砸的梆梆響。砸門要比喊有力度。果然,她從裡面聽到了屋門打開的聲音,林清漣并沒有停止砸門。裡面出來的人,默不作聲。
一聲鎖響,大門開了,在老宅大門裡面站着的正是鄒金梅。林清漣很少見到如此素面朝天的鄒金梅,一時差點沒認出來,鄒金梅眼窩凹陷,年歲不大,臉上已經顯了風霜,半截修過的眉毛,因為卸了妝而光秃秃的,滑稽又可憐。
面對鄒金梅顯而易見的雀占鷹巢,林清漣怒火中燒。鄒金梅能夠住進她家老宅,肯定是周彪授意,周彪居然拿老宅金屋藏垢!
林清漣甩手一個大嘴巴扇到了鄒金梅的臉上。砸門的運動好像是為了這一巴掌的熱身。鄒金梅左臉上瞬間泛出一個通紅的五指印。
林清漣用一個之前打死也不相信會用到的表情看着鄒金梅,看得鄒金梅毛骨悚然。她無言以對,就靜靜地立在門口,等着林清漣發話。
林清漣的舌頭氣抖了,她不願開口。二人就那麼僵持着。突然,一聲孩童的哭啼,掐斷了林清漣劍拔弩張的弓弦。林清漣看到鄒金梅慌張地轉身,往屋裡跑去。
待林清漣邁入屋内,鄒金梅已經把懷裡的孩子再次安撫哄睡。細看之下,那是個養得極好,肥頭大耳的可愛寶寶,嵌在鄒金梅幹瘦的臂彎裡,搖搖欲墜。孩子在鄒金梅懷裡颠簸着,睡得很香,仿佛一個聲響就會打破這份難得的幸福安甯。
林清漣不忍直視,鄒金梅像一隻虛弱的母雞護着自己的幼崽。她走出卧室,環顧起曾經生活了十幾年的老屋。物是人非,老屋的一應器物裝飾都沒變,可到處都蒙上了一層别人的味道。她想給自己倒杯水,看着櫥櫃裡那個一眼就能認出的老茶杯,竟也泛出令人作嘔的厭惡。
林清漣找了個凳子坐下,屁股别扭的沾在上面。原本坐了十幾年的凳子跟長了刺一樣,紮得她渾身不自在。過了好一會兒,林清漣的氣兒散了多半,鄒金梅才出來。
“喝水嗎?”鄒金梅小心試探着。林清漣像個洩了氣的皮球,無力吐槽。
“這是周彪的兒子? ”
鄒金梅用沉默默認。
“ 你幫了他,他終于得償所願了。 ”
“ 林姐,你别怨我。 ” 鄒金梅撲通跪下來。攀扯着林清漣的雙腿。林清漣躲都沒處躲。她突然覺得氣息微弱,底氣都被抽走了。原本,她想賣賣力氣,把這對母子打出家門,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但凡鄒金梅硬氣一些,恐怕,被拎出家門的得是她。
“他把飯店留給了你,你在他心中有份量。 ”
“ 不不不,林姐,我就是個打工的,在本地沒有親人,是周哥照顧我,我才有了個落腳地,周哥最愛的是你。我隻是想報答他,他也從來沒把我放心上。我沒有破壞你們婚姻的意思,等周哥出獄,我會把飯店還給他。畢竟,如果飯店不更名,警察肯定會把它當不良資産查封。到時候,周哥的兩個孩子靠什麼養?”
“怎麼養?” 她把每個字咬的清清楚楚,反問出了一個扭曲的程度。提到女兒,林清漣突然提高了嗓門。
“我的女兒靠什麼養?你每個月有2萬的進項,還不滿足?這孩子有一歲多了吧?我不信你身無分文,一百多萬,兩百多萬還養不起你個外來戶?你的兒子是吃金喝銀嗎?”
“周哥把大頭兒都留給你了,怎麼養不了周雨?” 都說為母則剛,兩個母親在碰到自己孩子利益的時候都拿出了壓箱底的力氣。
鄒金梅此時站起了身,顫抖着胸脯俯視坐在下方的林清漣,忽又軟語道: “ 做事不能太絕啊。林姐,雷雷是男孩,将來娶妻生子又置業,哪一樣不是要花錢?周哥有本事,兩個孩子都能養得好好的。我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講究,我隻是為了雷雷,那是周哥的兒子,他怎麼忍心讓雷雷跟着我受苦,隻讓你們在城裡吃香喝辣享清福? ”
“清福,清福!” 林清漣心裡把清福嚼碎了默念了好幾遍。 “ 我們娘倆兒都快要餓死了!為了給周彪減刑。我把他留給周雨的錢都充公了,你說我和周雨靠什麼活?如果沒有你,難道飯店不是我們的,老宅不是我們的?這些和你都有什麼關系?你吃我老公的,喝我老公的,他入獄了,你損失了什麼?你能幫忙嗎?你願意幫忙嗎?他馬失前蹄的日子裡,你忙着在我家大獲豐收! 人心不足蛇吞象,要不是要多養你和那個孽種,他會不要命的掙黑錢嗎?”
鄒金梅捏緊了拳頭,無名的驚愕驟然高漲,她伸出顫抖的食指,掙紮着鬥膽指向林清漣,用恨鐵不成鋼的教育口吻質問着:“你?你居然把他的錢交出去了? ! 你傻啊你! 他提心吊膽地好不容易掙來的錢,你問也沒問他就交出去了? ! 你! 是你讓周雨沒法活的 ! 我以前就知道你不是個會過日子的人。沒想到啊,林清漣,你居然也是敗家的一把好手! ”
“你? !” 鄒金梅發洩着堵在心裡的不平。
“飯店和老宅都是周彪的,和你有半毛錢關系嗎?你是入了股還是填了磚瓦?你不過仗着周彪的疼愛,免費在這住白吃空饷罷了。如今周彪也被你賣了,等他出來,你會害得他傾家蕩産!要不是我還在為他守家守業,你們三口西北風都喝不上! ”
鄒金梅變臉之快讓林清漣始料不及。她剛剛抑制不住淌下臉頰的淚水,此刻配着鄒金梅發瘋般的質問,尤其發燙。鄒金梅的食指向前逼近,差點要杵到林清漣的額頭。
但那張哭得支離破碎的臉是系在周彪心上的鎖,她不敢觸碰。
論吵架,林清漣哪裡是鄒金梅的對手,她除了養尊處優的身段和嬌美的臉蛋兒,樣樣比不過鄒金梅。她被鄒金梅變着花樣兒地進行語言折磨,終于不堪受辱,奪門而走。
天還亮着,太陽卻已經下山不見了蹤影。林清漣騎在山地車上,淚眼婆娑。她哭得心疼、肺疼、 頭也跟着疼,然後一個重心不穩,栽倒在地。她騎得已經夠遠,終于不用害怕鄒金梅會追過來發現她這副狼狽模樣。
她覺得自己窩囊極了,被一個小三兒罵成這樣,偏偏還是在自己和周彪假離婚的狀态下,讓她連和對方對峙一二的身份都沒有。她像個孩子一樣蹲坐在路邊,把頭埋在膝頭放肆地哭。
周遭漸入夜,星蟲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