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電話鈴聲打破蟲鳴傳入林清漣的耳朵。她掏出口袋中的手機,小小的屏幕照亮了她的臉,來電是周雨。
她壓下哭音,盡力揉緩着情緒,接通了電話,“ 喂?” 短促的聲音遮蓋了聲帶的顫抖。
“媽,我放學回到家了,你去哪了? ” 那是來自她的小太陽的聲音,暖了林清漣的半邊身子。
“ 哦,我?嗨,我想放松放松,騎着你的自行車回老宅了。” 她另一隻手驅趕着繞上頭來的蚊蟲,注意力轉移,現下忽然覺得也不似剛才那麼傷心難過了。
“哦,嘿嘿,騎得習慣嗎?我這個車子座椅高,得翹着屁股騎。”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怎麼不會騎?”
“媽,你進老宅了嗎?開門進去了嗎? ” 電話那頭的周雨問得有些小心翼翼,她總覺得沒能進門的老宅裡藏着秘密。
“啊,進去了,怎麼了? ” 林清漣剛掩蓋過去的心事反襲上來,她五官痛苦地扭在一起,委屈的淚水轟然湧出眼眶。但她仍在極力掩蓋。
“哦,沒什麼......” 周雨吞吞吐吐,“就是......就是暑假,我騎車回老家的時候,也想回老宅看看來着。但那時大門從裡面鎖了,沒進成。後來我問了我爸,他說有飯店的員工住在裡面。我當時挺不樂意的。本想告訴你,但我爸讓我瞞着你,怕你也跟着不高興。 ”
此刻,林清漣清醒地忍受着那撕心裂肺的痛,壓抑着的抽噎讓她渾身顫抖,手機差點拿不穩。電話那頭的周雨不知林清漣的境遇,隻聽到了幾聲抽涕。她等了好一會兒,才問道:“ 媽,你怎麼了?”
林清漣抻起上衣布料拼命揩淚。
“ 沒什麼,夜涼了,我在路邊敗汗,有點冷。周雨,我今天晚點回去,你别等我了。”
“哦......媽,你小心點。媽,你要不就住老宅吧?你騎到哪裡了,還有多久到家? ”
“ 我今晚回家,不過你不用擔心,這條路我小時候騎過很多年了。老宅,老宅确實住人了,我不習慣和陌生人一起,我一邊騎一邊放松放松吧,難得的月色,最近壓力有些大,你自己在家沒事吧? ”
“沒事的。媽,我都這麼大了,你就别擔心我了,有什麼事随時聯系我,别硬撐。媽 ~ ”
“嗯?”
“我愛你。” 母女倆在電話裡心連着心互相撫慰,是周彪的離去将母女倆粘合得這樣緊,也正是周彪讓她們的生活随喜随悲。
林清漣忍着淚回複道:“乖,閨女,媽也愛你。”然後挂斷了電話。
林清漣繼續抱着頭在路燈下消化悲痛。馬路邊外到處是黑暗得看不清邊界的農田。蚊蟲叮咬着她的手臂和小腿,讓她從裡到外地不痛快。忍了好久之後她終于站起身,托着僵麻的身體,緩緩推車前行。
孤獨的夜裡,路燈每隔 50 米将她的影子拉長又縮短,跟她此時的心情一樣被撕扯得亂七八糟。
她就這樣走着走着,田地裡熟悉的糞臭不時地爬進她的鼻腔。再臭也比鄒金梅香,她憤恨地想。
突然,她警覺地豎起耳朵,渾身血液嗡嗡地往缺氧的大腦沖刺。她慢慢停下來,回頭确認身後飄來的混着煙油的酒精氣味。
那是她熟悉的,周彪身上常帶着的宿醉的味道。
黑暗中,一個赤膊的男人,正凝着壞笑走過來。路燈将那人的臉從黑幕裡拉出來,如同來自地獄的惡鬼。
林清漣緊張到釘在原地不敢擡腳。那人看林清漣獨自一人,烏黑的長發挽在腦後,曼妙的身姿,撐着一張燈影也掩蓋不住的清麗面孔。
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拉碴的胡子挂着涎水。他邁着左搖右晃的流氓步直奔林清漣,并不躲閃。
她慌了,拽開僵麻的四肢逃命般地騎上山地車。卻在還沒蹬出去半步的時候被後人伸手一把拽住了後座。粗硬的大手順勢摸上她的臀。林清漣大叫一聲。那人伸手掐住了林清漣的脖子,另一隻手使命往她褲腰裡鑽。
“小姐姐,多大了?這子晚兒去哪玩呀?”
“ 你放開我,你想幹什麼? ! ” 林清漣拼盡全力阻攔着,嬌嫩的指甲揩在那人的指背,跟撓癢一樣撩人。
“ 來,跟哥哥滾一炮再回家吧,走! ” 說着,他蠻橫地将林清漣拽下自行車,往馬路邊的坡坑裡走。那人雙手伸進林清漣上衣,掌心的繭子将林清漣的皮膚刮得生疼。她怕極了,恐懼再次洗滌了她的腦子。
她慌不擇路地喊到:“我是周彪的老婆,你快滾! ”
“周,周彪?清,清漣酒家的老闆,周彪? ” 那人聽到周彪的名字,手腳頓時停了下來。
“對! 你敢碰我,他會讓你吃不了兜着走!”這是林清漣這輩子拿喊出的最硬氣的回複。
“ 媽的! ” 那人避瘟似地迅速拉上褲子,轉身逃竄進了漆黑的農田。一切都太快。林清漣再也不敢顧盼自憐,她整理好衣服,跨上自己的車,像箭一樣穿透熱浪滾滾的夜往家趕去。
她馬不停蹄地騎着車子,腦子裡七扭八拐的傷心事被耳畔呼嘯而過的風撕扯撕碎。回到家已經是夜裡 11 點,她扶着欄杆艱難地爬上樓梯,累得魂不附體,心髒在拼命叫嚣。
她手腳已經不聽使喚地打起了擺子。小腹傳來一股股讓人窒息的墜痛。她還有一口氣。林清漣捂着肚子,腳底不穩地進門、撲到床上。她拽起被子裹緊自己,心跳撐着胸腔大起大落,渾身澆着冷汗。
一天發生的事,倒影一樣晃在眼前,失重感襲上大腦,她在不知不覺中昏了過去。
周雨一覺醒來,首先想到的是母親有沒有回來,什麼時候回來的?她也沒有等到林清漣回家就睡了,一早起來還有些心裡不踏實。她推自己開卧室的房門,客廳裡的景象迅速蕩醒了她那尚還迷糊的腦子。
地上,從門口到林清漣床上,淌着大片已經幹掉了的血迹和腳印,場面異常驚悚。她被吓得魂不附體,差點癱坐在地上。她順着血漬,看到了将被褥染紅的母親躺在床上。
“ 媽? ! ” 周雨顫抖地喊着,眼淚也随之湧出。她逼近林清漣的臉,感受母親的鼻息。還好,氣息尚存。林清漣此時面色蠟黃,唇上無半點血色。
周雨拼命地搖晃林清漣,想把她喚醒問清楚,昨晚發生了什麼?她掀開被子,查看母親是否受了傷,卻隻在她的□□發現了明顯的一攤痕迹。
難道是母親昨晚來月經了?不對,這血也太多了! 林清漣依然昏迷不醒,半死不活的面色告訴周雨,林清漣真的快不行了
她迅速拿出手機撥打了 120 。清晨,晃人心神的救護車将林清漣拉到了醫院,直到屋頂的手術燈亮起,林清漣的神志都沒回過來。周雨焦急地等在手術室外。
她哪經曆過這些。周雨剛剛接受了父親會入獄的事實,今早就目睹了母親油盡燈枯的樣子。這是周雨第一次親眼見到人死亡前的樣子,這模樣還來自她的至親,她那從沒做過一件壞事的至親。